所幸有人的视线像是一条无形的绳索,一端牢牢地锁在她的身上,才没有让她崴到脚,避免她在新学期成为拄着拐杖的瘸腿人士。
手拎行李箱的男人走在她前面,踩上月台的水泥地面,下意识回头找妻子。
当她迈出那虚空的一脚时,迈克尔几乎是瞬间地、箭步回到她面前,尚且拎着行李箱的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松开提把,飞快扶住她。
艾波还没感到踏空的恐惧,就已经被扶住,她抬起脸,发觉对方面无表情,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像在生气的样子。她终于有了些心虚,合拢书本,乖乖跟在他的身后,走出月台,步入车站大厅。
四周熙熙攘攘,来自意大利各处的方言俚语混合着标准意大利语回荡在耳边,时不时地出现一两句法语、德语。
各色脑袋的上方,车站大厅的细廊柱如冷杉林矗立,空气微凉的质感冲入鼻腔,忽然之间,凉风穿透脑海,似乎新的一页在这清晨开启。
“迈克尔。”
艾波轻轻喊了一声,声音很轻,在嘈杂的环境里像是在波涛汹涌的大河里丢入一枚小石子溅起的水花般不起眼。
男人却停下前行的脚步。
艾波来到他身侧,抻着脖子瞧他。
仍像尊不说话的大理石,那双黑色的眼眸,正冷冷地回望她。
“我饿了。”她干巴巴的说。
天光穿过玻璃洒落,肆无忌惮地照在她的小脸上,充满了少女的柔嫩和娇媚,而那几个普通的音节经由她的嘴说出,仿佛一缕微风送到心底深处,耳朵嗡嗡作响,所有的怒气倏忽烟消云散。
他无奈地说:“想吃什么?”
男人黑西装肩膀挺阔,黑色的布料反射乳白色的微光。
艾波歪头思索片刻,“想吃奶油面包和卡布奇诺。”
“行。”迈克尔一口答应,“但要你带路。”
两人来到车站外的屋檐下,进二十米的长条形水泥顶棚仿佛连廊一样,供游客等车。
艾波洛妮亚正要带美国人去电车站牌后等待,就看到马路对面,一辆颜色极其亮眼的菲亚特旁,两位年轻人夸张地挥舞手臂、大喊她的名字。
她眼睛一亮,冲身旁人说了一句:“有人来接我们了。”便拽着他的袖子,向马路另一头跑去。
迈克尔任由她拉着,奶油小手紧拽着黑色袖口,手指与布料褶皱交缠,心跳得像是嘟嘟嘟的汽车鸣笛。
灵活地避开汽车、摩托车,艾波小跑到罗马男孩们面前,“斯蒂凡诺、尼古拉,你们怎么来了?”
奶油小手松开了衣袖,迈克尔压下心底淡淡的失落,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二人。
他们约莫二十上下,黑发蓝眼、棕发棕眼,都有一头卷曲的头发。蓝眼睛的这个似乎沉稳一些,名字叫斯蒂凡诺,此刻用一种让迈克尔不悦的眼神,看着艾波和另一名活泼到无礼的男孩说话。
这沉稳,在迈克尔眼里显然是不怀好意、包藏祸心的代名词。他一眼就看出这两位是混混中的混子,没有出息的小瘪三,缺乏教养的小流氓。
简单汇报完这段时间他们的日常工作,普罗蒂诺手伸进半开的车窗,拿出一封信递给艾波洛妮亚,说道:“是那不勒斯的皮肖塔寄来的,同时汽车公司的人送来了这辆车。”
婚礼举行得突然,时值一年中最重要的假期,宴会不断,皮肖塔正在那不勒斯经营人脉,和各位商界名流应酬,没有来得及赶来。眼前这辆车大概就是他对于无法出席婚礼表达的歉意?
艾波洛妮亚收下信封,拆开后,一目十行地扫过,又快速地将信纸塞回信封,整封信夹入书页内。
她没有向两人介绍迈克尔,他们也没有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