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德文特成为巴勒莫警察局局长的消息传到她耳朵里时,她恨不得立刻冲到罗马一枪结果了那位司法部长。家人随意被拿捏的感觉实在太不好受了。
西多尼亚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又问:“那么又是谁出卖了艾波?”
“是曼弗莱迪院长,他向特雷扎部长说出赫耳墨斯的身份,”玛莲娜对西多尼亚说,“复活节的时候,福音传播部部长安东尼奥让他来梵蒂冈讲讲战时走私凭证的底层逻辑,他借机和特雷扎见了一面。”
西多尼亚蹙起眉:“我从来没想过会是他。这人惯会审时度势,黑手党势大时替他们写绑架信,墨索里尼上台后又搞起了走私生意,现在我们掌握西西里、分了工厂的股份给他,没道理他会出卖艾波啊。”
玛莲娜面色难看地说出一桩秘辛。
四十二年前,西西里教区的神父中了晴天霹雳,对柯里昂镇的少女一见钟情了。她有着栗色的卷发、润滑的肌肤和丰满的臀部,神父没有克制这冲动,当丑闻发生后,他花了大价钱掩盖,迅速安排心爱的姑娘和安多里尼家族的年轻人成婚。
“也就是说,斯蒂凡.安多里尼是曼弗莱迪院长的儿子?”
“没错。”玛莲娜哂笑,“这是他唯一的儿子。”
西多尼亚明白了曼弗莱迪的心思。在一脚踏入坟墓的年纪和儿子生死两隔,什么都无法动摇他一心报仇的决心。这人没得争取了。
“所以找到那个告密之人,收买他,然后背刺特雷扎的计划是完全做不得数了。”西多尼亚对玛莲娜说,“你有其他想法吗?”
“没有。”玛莲娜看向一直沉默的艾波洛尼亚,怀着身孕的女孩好像没有听见先前的谈话,眼神虚飘地望向墙面的某一处。
那是一幅来自东方的古画,由欧式相框精心装裱。发黄的背景前,手捧书卷的古代人坐在白鹤张开的双翅,在一片云雾缭绕中,飞翔遥远的彼岸。
上次分别时心头的凉意再次涌现,玛莲娜撑起笑,轻唤艾波:“我知道你已经有法子了,快说吧。”
艾波耸耸肩:“先说好,这个办法说出来后,你们谁都不许反对。”
西多尼亚和玛莲娜对视一眼。知道她这是在告知她们,只负责执行,不许提出异议。她们很久没有见到她如此独断专行的一面了。
“首先,让曼弗莱迪院长为我的孩子受洗。”艾波说。
西多尼亚再次皱眉,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
而艾波的第二句话,直接让玛莲娜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要在那天亲手杀掉特雷扎。”
*
进入十一月,迈克尔精神紧张起来,一有风吹草动便以为艾波要发动了,简直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
他阅读了大量关于生产的知识,各种难产的胎位深深印刻在脑海。他甚至连着做了一周艾波死亡的梦,结局都是她躺在医院病床,身下床单浸透鲜血。
反倒是产妇,老神在在的,每天定时锻炼,散步时手里还拿着一本抄写法条的笔记用来背诵。生产对她来说仿佛人生大考,漫长的准备期让一切忐忑不安尽数化作命运般的笃定。不过,随着日子的临近,艾波波澜不惊的内心也有了跃跃欲试的兴奋,迫切希望阵痛快些到来。
终于,在十一月中旬,太阳刚落山的时候,她分娩了。
因为有意控制饮食,加上勤加锻炼,孩子生得十分顺利。
被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刻,迈克尔第一时间扑到她的身旁,又哭又笑地握住她的手:“艾波洛尼亚…艾波洛尼亚……”
艾波忍着疼痛和疲倦,让他从护士的怀里接过孩子,探出头看了一眼,红彤彤、皱巴巴的。是个男孩。
“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艾波无力地问。
迈克尔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中的小东西,目光始终在妻子苍白的、汗水濡湿的脸庞,不知为何,眼角发涩,心脏变得像是玻璃般脆弱,他轻声问:“安多里尼,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这是他父亲以前的姓氏。
艾波笑了起来,安多里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