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满眼神一黯,仍替他说话,“生死不由人,他也是不得已。”
“唉,你啊,就是太善解人意,太委曲求全。”裴唯宁哼道:“换作是我,必定将江诗韵的坟移回老家去,隔着十万八千里,我看她还怎么作妖。”
“人都死了,再计较过往只会让三哥觉得我心胸狭隘。”薛满道:“人总要往前看,不是吗?”
是。
裴唯宁叹着气想:希望三哥能快刀斩乱麻,趁早将姓江的赶出京城,还阿满一个清静日子。
*
近水楼乃京城第一酒楼,地处银月湖畔,南面临水,开窗可见清风徐徐,杨柳绕堤,湖色涟漪。
它前门是永安大街,宽阔平坦,来往的马车络绎不绝。
薛满的马车停在大门口,两人由婢女们搀扶着下地,还未站稳,便听身后传来压低的斥责声。
“臭乞丐,睁大眼睛瞧瞧,近水楼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我,我饿了好多天,实在没力气走路了,求您行行好,施舍我一口饭吃。”
“去去去,我最看不得你们这些懒汉,明明有手有脚,却不肯劳作,光想着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大哥,并非我好吃懒做,是我没有手臂,身体又不好,没有地方肯要我做工……”
两人循声望去,见十步开外,站着一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中年男子。他身形佝偻,左手端破碗,右边衣袖空荡荡地垂落,神色凄苦不堪。
相反,与他对话的近水楼伙计人高马大,态度强硬地挥手驱赶,“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会信你编的鬼话?赶紧走,别碍着我们做生意。”
中年男子连声哀求,“我只要一口饭吃,冷的也不要紧,求您了。”
伙计皱眉,愈加不耐地道:“听不懂人话是吧?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撸着袖子上前,眼看要出手推搡,行人纷纷仗义出言。
“他不过是想讨点饭吃,你又何苦咄咄逼人?”
“说得没错,近水楼日进斗金,却连个乞丐都容不下,真是为富不仁!”
一番话砸得伙计恼羞成怒,他提高嗓门,大声道:“你们懂什么,这种乞丐都是靠装残卖傻骗取他人同情,背地里却吃香喝辣,过得比你们都要滋润!不信你们瞧,他的胳膊定好好藏在衣服里呢!”
他说着便去掰中年男子的肩膀,后者被他揪个正着,哎哟哟地直叫唤。
“大哥,你快松手,我的胳膊好疼!”
“别装了,我要让大伙看清你的真面目!”
中年男子极力挣扎,伙计却不依不饶,拉拉扯扯间,中年男子的袖子被撕裂,露出狰狞畸形,在肩下两寸处便戛然而止的右臂——他确实身负畸疾!
围观的众人惊呼出声,怜悯、畏怯、嫌恶皆有。
中年男子的伤处被陡然暴露,窘迫地缩起身子,简直无地自容。
伙计见状,掏出几枚铜板扔到地上,假惺惺地道:“行了,看你可怜的分上,我请你吃顿饱饭。”
中年男子眼眶泛红,无助地盯着铜板,在寥剩无几的尊严与饱腹间来回挣扎。
捡还是不捡?
犹豫间,有人打破僵局,“慢着。”
中年男子抬头,眼帘映入两位戴着幕篱的贵族小姐。
左边紫衣裳的小姐道:“明荟,去拿件新衣裳给他。”
右边粉衣的小姐跟着道:“林何举,带他进近水楼,想吃什么点什么,我来请客。”
须臾的工夫,中年男子已披上崭新的外衣,被面容可亲的年轻男子往近水楼里带。
伙计忙挡住他们的去路,“他不能进去!”
“为何?”
“一个乞丐,怎么能进近水楼?”
“有意思。”人群中走出一名手执折扇的锦衣男子,他年约二十三四,五官清俊,气质温厚,微笑着道:“我倒不知,小小的近水楼,规矩竟然如此之大。”
这声音听着并不陌生,薛满立刻认出来人,正是当今太子裴长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