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七捧着个檀木盒,低头沿着抄手游廊疾走,穿过一片竹林便是莲花池,莲花池的对岸,霍府宗祠赫然耸立。
现下快至深秋,池里的莲花都败了,只余一汪寂静的池水。
对岸更为幽静,宗祠的门大开着,里面跪着一个身姿笔挺的少年。
少年雪白的中衣上满是被鲜血浸透的鞭痕,据霍七所知,他已经跪了快一天一夜,期间滴水未进,颗米未沾。
他直面着宗祠里列祖列宗的牌位,跃动的烛火映照在他眼里,更显神色凌厉。
霍七没有出声,而是捧着檀木盒侍立在一旁等待,檀木盒里装着侯府世子爷要的东西,霍七不知道是什么,只知道由郭校尉快马加鞭自戈壁送来。
几月前,侯府世子霍凛策马出府,随即像泥牛入海般音讯全无,霍府派出的人手遍寻不获,谁都想不到这几月世子一直化名林铭混迹在匪帮里。
还是两日前,郭校尉履游弋使之责时发现有人踩了霍家军布置的陷阱,继而带兵入了戈壁,这才发现在戈壁里不得动弹的世子。
他中着毒,一身粗布衣裳混着血与汗,霍家子弟的标志,靛青抹额还在,可带走的藏头巾上的玉叶被薅走了,好不凄惨。
回春堂的大夫连夜赶进侯府里替世子解了毒,女眷轮番来他房里哭成一团,他嫌聒噪都给赶了。
在边防视察的侯爷更是一边大骂兔崽子一边赶回来,霍七瞧着侯爷也红了眼眶。
问是谁下的毒,霍凛闭口不答。
他见了父亲后跪下,把自己带沙匪开了戈壁里地下之水的事和霍家军内有奸细的事禀告出去。
侯爷脸色立马变得肃穆,下令让亲信彻查军营,随后领着霍凛来到祠堂,拿出满是倒刺的藤条鞭笞在才解毒的世子身上,然后让他跪上一天一夜,好好看看祠堂里的列祖列宗。
霍凛沉默地应了,一直望着牌位一动不动。
霍七顺着霍凛的视线看去,与其他牌位不同,最前面的桌案上没有放牌位,而是放着一座观音像,观音像前是孩童用过的拨浪鼓和霍府新做的靛青抹额,两物旁,点着无庸城特有的长明灯。
这盏长明灯灯光昏黄,灯座上雕刻着繁复花纹,它不是用来悼念逝者,是用以指引生者回家的。
霍七自幼长于霍府,知道霍凛之前还有个名叫霍弈的阿兄,十七年前侯爷进京述职时遇匪横行,虽剿了匪,可霍弈再也找不到了。
也正因丢失了个儿子,霍凛出生时霍家女眷视为眼珠子看着,侯夫人第一次松了口,将自己拜师时那些师兄悉数找来教霍凛功夫,足足有十一个,生怕哪天儿子若是身处险境,没有自救的能力。
如此长大的霍凛自是不用霍家人担忧安全问题,但也使他极有主意。
就像这次,凭一杆枪就去了匪窝。
那跪着的身影动了,霍七立马捧着檀木盒上前:“世子爷。”
霍凛起身时有些踉跄,待站定后扫霍七一眼,霍七了悟,打开檀木盒,盒中软垫上放着果核残渣。
霍凛牵起嘴角:“断魂果,原来我是栽在这上面。”
霍七低头不语,从眼风看见霍凛从他身边走过,边跨出祠堂,边穿上玄色外袍。
“我要你去商行里请一个人,不要说缘由,直接把人带来。”
霍七抬头,等着霍凛示下。
“她叫水儿。”
霍七眼眸微动,水儿好似是个姑娘的名字,他视线瞥过霍凛颈侧的抓痕,连忙不敢再看地收回目光,只低头应喏。
世子找个姑娘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