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吾果然没有出庭,不但没出庭,连委托律师也没出现。这种完全可以称得上藐视公堂的行为足够让法官判他败诉十次。
——没有超出我期待他能超出的预测。
被告缺席审判,原告证据十足,场上唯一的律师大杀四方,成功说得法官眼眶含泪。
木槌敲下,我与坂口安吾的婚姻关系就此告一段落。由于他本人并不在场,关于财产分割的内容则转由调解庭择期进行调解。
我对此反倒不抱什么期待,他不欠我什么,如此两清甚好。
幸亏没有孩子,省了不少麻烦不必就孩子的去留再起争执。
其实不是没有偷偷幻想过安吾或许会出现在法庭上,他的法学基础非常扎实,扎实到几乎不需要聘请律师的地步。但是,终究还是空等,果然我之于他来说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不重要到连**传唤也毫不在意。
“恭喜,吹雪,你自由了。”
真知子作为见习律师也帮了不少忙,她写的诉状情理法理兼容并包,行文优美流畅,颇得法官好感。
迷迷糊糊被人扶着走出审判厅,阳光照在身上,眼睛有些热。
“如果未来十五天对方不就裁决提出上诉或者其他异议,您就彻底解脱了。至于追偿,我很乐意为您效劳,矢田小姐。”古美门律师屈指弹弹手里的判决书,“有关这一点,我们找家咖啡店坐下慢慢聊怎么样?”
真知子躲在他背后脑袋都快摇掉了,我决定听她的:“下次再约好吗?今天有点累,想休息。”
这是成人世界再标准不过的拒绝通用语,彼此都不会太尴尬。
律师先生听完撇了下嘴摇摇手:“没问题,有事可以通过黛律师联系。矢田吹雪小姐。”他将文件交给我,语速飞快:“十五日后裁决正式生效,到时候别忘了支付律师费。”
“还有,恭喜。”
留了句不太诚恳的敷衍,古美门律师带着冲我笑着吐舌头的真知子转身离去。
等人都走了充当保镖的国木田先生才颤颤巍巍问道:“您……?”
还好吗?
“我想末广先生已经把我家的橱柜恢复原状了。请问能回家吗?”
关于上一段婚姻我没有任何谈论的心情,满心疲惫只想休息。国木田先生咽下所有疑惑,切换到冷静克制的工作态度给予否定答案:“抱歉,您的居所很可能已经暴露,建议暂时搬到武装侦探社的员工宿舍。”
“好,我知道了,随便吧,怎样都好。”
对方表示会有人上门替我收拾行李,除了苏格拉底和尚未完成的工作,我没有任何要求。
难以形容的倦怠从身体各个缝隙冒出来,我这才发现原来是曾经深爱着坂口安吾这个男人的,正因如此才能习惯日复一日安静等他回家。突然一天有人以法律的名义告诉我从今以后可以不再爱他,再也不必等待,除了如释重负的解脱感外更多的是茫然与无措。
此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哭泣还是该微笑。
看出我状态奇差,国木田先生低声埋怨了一句,听上去似乎在骂那个迟到不知多久的搭档。
又等了半小时左右,他放弃了。送我坐上一辆轿车,直接将车开到一栋两层红砖公寓楼下。
“这里环境比较普通,抱歉。如果您住不惯也可以定个附近的酒店房间。”
青年替我打开屋门略显拘谨:“这是钥匙,我就住在您隔壁,另一侧也有人。遇到任何异常情况都请及时大声呼救。”
“无论是谁,武装侦探社每一个人都有义务保护您的安全,直到**被抓捕归案。”
国木田先生浑身上下正气十足不逊于军警,“好人”这个词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制一般。我接过钥匙走进房间,站在玄关回头向他弯腰:“麻烦您了,如果可以,希望能向贵社诸位道谢。”
“啊,不,不必如此……”他突然变得慌乱,急急忙忙侧向躲开,手脚似乎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我看您气色不太好,与谢野医生说不定能帮上点忙。最近这段时间内委屈您,我的意思是,最好待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或者是武装侦探社实际掌控的区域。”
他事无巨细从头交代了一遍,又帮忙送寝具被褥过来,等另一位橘色头发的小哥提着猫包拎着绘图工具赶到,我才总算重获宁静。
“谷崎润一郎,侦探社成员。那个,就住在您楼下。”他抓着后脑勺上的头发频繁弯腰点头,过于宽大的衣袖盖住手臂,微微下垂的眼角散发出一种盛放至凋零的糜丽:“您家的橱柜已经恢复原状,还有,这是军警们请我带过来的赔偿……”
一只塑料袋,里面有条刚买来的新鲜秋刀鱼,以及仍旧顽强生存着的小泥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