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蘩蘩,想不想爹爹?”
姬明月微微一怔,这于她而言,已经是一个非常明显的动作了,她的眼睛紧紧盯着谢轻寒,像是试图理解他说的话,谢轻寒又问了一遍:“蘩蘩,想不想去见爹爹?”
耳朵里仍旧闷闷的,仿佛灌满了水,但是他的声音这一刻似乎穿过了那些阻碍,传到了耳中,姬明月奇迹般地听清楚了这一句,她用力地点点头,要!
要见爹爹,蘩蘩想见他!
这是她在落水之后,第一次对谢轻寒作出了回应,他心中长舒一口气,摸了摸她的鬓发,微笑道:“好,我带你去。”
回了谢府,谢轻寒就对老太太和谢母说了此事,命人去套车马,准备行李,谢母担忧地道:“这大过年的,非得这时候出远门吗?”
谢轻寒道:“姬淮是蘩蘩的爹,也是儿子的同窗好友,于情于理,也该去拜祭一番。”
老太太却不阻拦,只道:“去吧,要不要再带上香雪?路上也好照顾蘩蘩?”
谢轻寒摇首,道:“轻车简从,不几日就到阳城了,去年也是我把她带回来的,不会有事,请祖母和娘放心。”
听他这般说,谢母便知劝不住了,只好答应下来,又叮嘱他万事小心,谢轻寒第二日便辞别她们,带着姬明月上路,前往阳城了。
官道两旁青山如簇,叠嶂层峦,山间还有未化的积雪,处处都是斑驳的洁白,在朝阳下染成了淡淡的金色,谢轻寒把车窗帘子打起来,好让姬明月可以多看看外面的景色,路过桥头时,他指着一株树道:“蘩蘩,那是桃树。”
姬明月手里拿着那个小泥猫,转头看了一眼,光秃秃的树枝,上面一片叶子一朵花也没有,完全看不出来跟桃树有什么相干。
谢轻寒笑了,道:“桃花三月才开。”
姬明月没什么反应,又低头看手里的小猫儿,谢轻寒也不气馁,一路上但凡见到个什么,都指给她看,若是姬明月不看,他便轻轻拍她的头,如此一来,姬明月便会给回应。
她从头上抓住他的手,然后放在他的膝盖上,谢轻寒笑起来,一双桃花眼透着温和,好脾气地道:“蘩蘩觉得我烦了?”
姬明月转过头去,不理他,手里仍旧紧紧抓着她的小泥猫。
如此,五六日过去了,马车一路悠哉地晃到了阳城,姬淮葬在一处山坡上,谢轻寒去年来这里祭拜过,这是来第二次,他牵着姬明月往山上走,正是清早时候,山里晨雾未散,鸟雀在枝头啾啾而鸣,啼声清脆。
姬明月时常仰起头去看,试图找到是哪一只鸟,谢轻寒发现她似乎对除了人声以外的声音都有反应,而一旦有人说话,她便露出茫然。
他想,会不会蘩蘩听不懂,或者听不见他说的话?
他牵着姬明月穿过树林,小径蜿蜒向上,山路有些崎岖,谢轻寒索性将她抱了起来,踏过杂草,落叶簌簌作响,一刻钟后,方才到了山坡之上,在竹林的一侧,有一方土坟,石碑新立,上面刻着姬淮的名字。
姬明月一下子就愣住了,她良久地注视着那一方坟墓,认了出来,她曾经来过这里,在很久之前,苏氏披着白色孝衣,指了指那个小土包,冷漠地道,那是你爹,去拜一拜。
姬明月那时不相信,爹怎么会在小土包里呢?里面多黑,多冷啊!
她不肯拜,苏氏扬手甩了她一耳光,讥讽道,他从前那么疼你,不惜与我日日争吵,如今他死了,你都不肯拜他,不知道姬淮知道了心里作何感想。
她说完,便转身走了,留下姬明月一个人站在坟前发呆,白色的纸钱被风吹起来,漫天地飘落,像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像是要将她整个吞没。
姬明月呆呆地看着那块崭新的墓碑,眼里渐渐蓄满了泪,她忽然哭起来,不同以往的无声抽泣,而是嚎啕大哭,很大声,像谢双燕那样的大哭,甚至惊起山间的飞鸟四散。
她松开了谢轻寒的手,跌跌撞撞地奔向坟墓,把脸贴在冰冷坚硬的墓碑上面,抽噎着叫道:“爹……爹爹啊!”
这是谢轻寒第一次看见她这样大哭,绝望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