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播里听到迹部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得有些耳熟,果然是你吧?之前同一个国中的,说起来你后来为什么转学了啊?”
绘里花的大脑颤抖了。
她花了整整一年做好的《虎杖悠仁攻略计划》就此破灭。
金发的少女僵硬地扭过脖子,看向对方明朗的笑容,“认、认得出来吗?”
明明她现在比以前好看多了啊。
换了隐形眼镜,头发有好好得保养,花了大价钱做了造型,化的妆也很完美,脸上也不再有痘痘了。
是连路过厕所都会被惊呼“那个女孩子好可爱”的绘里花。
“嗯?”虎杖悠仁歪了歪脑袋,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这么一说,迹部你好像的确是大变样了啊,我记得你以前……”
绘里花窒息。
她咬着后槽牙,突然红了眼。
“忘掉!”她一掌拍在桌子上的力度使得活动室内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不准想起我以前的样子!”
虎杖悠仁因这逼人的气势而微微向后仰了仰,“是、是?”
绘里花松了口气。
佐佐木八卦地凑近到了虎杖悠仁的耳边,她压低声音问道,“喂,既然大变样了,虎杖你怎么认得出来啊?”
虎杖悠仁一愣,他捏了捏鼻根,回想道:“啊,虽然样子变了,但迹部身上的气质一点也没变嘛。”
扑通、扑通——
虎杖悠仁爽朗地笑起来,“总是给人一种绝对的好人的感觉。”
扑——心碎了。
被发了好人卡的绘里花因打击过大而蹲在角落里种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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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杖悠仁是绘里花第一个喜欢的人,她没有恋爱的经历,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喜欢别人,简单地说,迹部绘里花或许是脸蛋天才,但可能是恋爱白痴。
她试着和同班的女生一样□□心便当,但家政课上她差点点燃了整个教室,连课程作业都是在凑过来看的虎杖悠仁的帮助下完成的。
简直就是丢脸丢到太平洋,可以的话,绘里花想直接从四楼跳下去,最好直入地核,死了一了百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迹部你真的很厉害。”这是拿着桶水把火扑灭的虎杖悠仁的感言,“我以为这种事情只会在电影里出现呢。”
绘里花:“不准说。”
“嗯?好啊。”虽然不明白绘里花为什么突然这样说,但虎杖悠仁还是好好地回答了对方,他的视线下移,最后落在了绘里花面前的锅子上,“但是那是糖吧?煎豆腐应该放糖吗?”
绘里花手一抖,半瓶糖直接把小得可怜的豆腐淹没了。
迹部绘里花,十五岁,目前因为过于羞耻而爬上了四楼的窗户准备自杀。
自杀失败的原因在于受到惊吓的虎杖悠仁一把把她扯了下来。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皮肤接触时的暖意确确实实传达给了绘里花。
她注视着自己的手掌发呆,过了一会儿,突然用炽热的目光注视着教育她“要珍惜生命”的虎杖悠仁。
“再握一下!”
虎杖悠仁:?
青春期的少年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脑回路,但是对方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好像是只毛绒绒的兔子一样。
这么想着的虎杖悠仁疑惑地将手抬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伸到对方面前,掌心就被对方用两只手握住了。
女孩子的手,没有茧子,皮肤细腻,柔软得就像是他前几天刚从游戏城赢回来的玩偶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的虎杖悠仁体温忽然有些升高,他张了张唇瓣,正想问这样是不是不太好,绘里花却毫无预兆地松开了他的手。
不顾老师阻拦跑出教室的少女振臂高呼。
“好耶!这辈子也不洗手了!”
虎杖悠仁忽然瞳孔地震,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教室开着的门。
迹部她该不会……在此之前都没洗过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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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杖,你觉得迹部怎么样?”
有一天的社团活动上,井口和佐佐木突然面色严肃得这么问他。
虎杖悠仁从瞌睡中清醒,他一头雾水,显然不明白前辈们为什么会这样问。
“好像有点奇怪。”
他想了想,诚实地评价道。
“不过和以前比起来——似乎是好的变化吧?”
国中时期的迹部绘里花,活得像个隐形人,她不在意别人的捉弄,也不会因此而告状或生气,就好像就算世界毁灭了都与她无关一样。
虎杖悠仁一直是这么以为的,直到他在放学的路上遇到绘里花。
不,更准确地说,他先遇到的是一群霸凌别人的国中生。
是没见过的制服,被围在中间的那个女孩子被一把推到了电线杆上。她的眼镜摔到了地上,被带头的女生一脚踩碎。
虎杖悠仁皱了皱眉,他正打算上前,一抹金色的影子却率先闯入了他的视野。
迹部绘里花,那个在学校里担任学生会干部的女孩子,被男生们称为“千年一遇美少女”的女孩子,狰狞着一张脸,此时正拽着人头发把人往地上砸。
身手好到一看就是打了几百场架。
虎杖悠仁一时之间震惊得连色彩都没了,他像个石膏一样站在原地,看着那群女生仓皇而逃。
“不好好反抗的话可是会被一直欺负的!”
他是在绘里花饱含愤懑的声音中回过神来的,少女凌乱的金发垂在脸颊两侧,从虎杖悠仁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她纤长的睫羽和水光朦胧的眼眸。
就是在这个时候,迹部绘里花发现了他。
她在风中变成了和刚才的虎杖悠仁一样的石膏。
“都看见了吗,虎杖君?”她沉声问。
虎杖悠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忘掉。”
和第一次在活动室内见到的那样,绘里花的神色认真得就像是在讲一件关乎生死的事一样。
“不,就算你这么说……”
“不然我就要哭出来了。”
“……”虎杖悠仁僵硬了一下,他的鼻尖耸动了一下,悄悄地咽了口水,难得地撒谎道,“已经忘掉了。”
绘里花绷紧的身体松弛了下来,她别过了脸,嘀嘀咕咕地喃喃自语道,“可恶,太丢人了,下次一定要……”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即使是听力比一般人要好许多的虎杖悠仁也没听清。
但是。
“丢人?不会啊。”
突然意识到绘里花是因为什么而变得沮丧的虎杖悠仁说道,他用食指刮了刮脸颊,笑得真诚。
“我觉得那样的迹部很帅气。”
十五岁,是少年气最足的年纪。
虎杖悠仁的声音明朗,像是夏日的风吹过浅浅的河流,几颗石子在河面上越过,扑通一声沉入了河底,处处透着满满的生机与活力。
绘里花一愣,背过了身子。
“不许看我!”
她摸着发红的脸尖叫。
-
绘里花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虎杖悠仁分享自己的心路历程。
“不是不生气,只是我生气的程度阴暗到连自己都吓一跳。”她抱着膝盖,坐在河岸旁的青草地上,声音低低的,带了点沮丧的成分。
“长得不好看,存在感低,不喜欢说话——那个时候老师在讲台上讲着课,我就坐在后排发呆。”
“凭什么因为这样就要被讨厌呢,要是那些人也变得和我一样,就会体会到我的感受了吧。”
“那时候不是有地狱少女的传言嘛,我真的想过哦,把这些讨厌的家伙拖进地狱,至于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虎杖悠仁侧过头看她。
明明是很痛苦的事,但绘里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唇角却勾着浅浅的笑。
她双颊的绯红还未完全散尽,高扬着脑袋的青草轻柔地拂过她裸露的脚踝。那件和别人一模一样的学生制服,套在她的身上却仿佛变了个味道,张扬却不失可爱,像昼与夜交界时,天空上企图与太阳一争光辉的星星。
“但是,有了喜欢的人以后,我就在想——”
“凭什么我要因为报复这些家伙而下地狱呢,我还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去天堂。”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我怕在那样的环境下一激动就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所以到最后还是选择了转学。”
“听起来很像个胆小鬼吧,哈哈哈。”
她扒拉了两下头发,笑得弯起了眉眼。
“到后来,我变成了现在的迹部绘里花。我在网上找到了以前嘲笑我的那些人的信息,本来打算回去好好嘲笑他们一番。”
“结果——”她的两只手撑在草地上,脑袋向后仰,睁着眼睛望着天空,“他们竟然一点都不记得我了。”
“很可笑吧,记了这件事这么久的只有我一个人。”
她仰着脸,侧过头来看虎杖悠仁。傍晚的风越来越大,她笑得也越来越肆意。
虎杖悠仁听见背后电车的指示灯滴滴作响,他忽地记起,在很久以前,那个戴着厚重镜片的迹部绘里花也是这么笑得。
那时的绘里花应该只有国一,浑身湿漉漉的,像是被人泼了桶水。透明的水珠顺着她的金发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她抱着膝盖,戳了戳面前吃着罐头的小白猫,忽然就弯起了唇角。
她笑得很大声,就好像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一样,道路两旁的路人用奇怪地眼神望着她,虎杖悠仁身边的同伴催促着他快走。
迹部绘里花,笑着笑着就哭了。
这世界上所有的人,崩溃都只在一瞬间,积少成多,毫无预兆。
虎杖悠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紧抿的唇角松开。
“抱歉。”
他用嘶哑的声音说。
作为旁观者。
他也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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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杖悠仁对于自己曾经拯救了绘里花的行为一无所知,但是在那次的聊天后,他和绘里花待在一起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