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满从没有见过这副样子的大师兄。
平常在青城派,大师兄在众弟子们面前一向脾气温和,只要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在他那里永远好说话。青城派那么多弟子,掌事的大师兄其实最容易得罪人,稍有分配不均的情况就会引起弟子们的不满。但大师兄却做到了处处令人满意,无人不称赞他是谦谦君子,高尚温和。
可谁又能想到平常这般随和无可挑剔的大师兄,在杀起人来的时候如此吓人!简直比活阎王还要可怕三分!
“大师兄饶命!大师兄请听我解释,我有苦衷!”
周满晓得以殷恒出剑的速度,仅凭自己的武功绝无可能在他面前逃脱,他赶紧痛哭流涕地给殷恒磕头赔错。
“是玄衣教的人给我下蛊,蛊毒发作起来我五脏六腑都像被虫子撕咬,我太痛苦了,没办法不听他们的吩咐。我是为了帮青城山下的刘大娘一家,她的哑巴儿子被人拉去赌坊,遭了算计,我为他出头才会招惹上玄衣教的人。
大师兄应该还记得刘大娘母子吧?掌门师伯怜惜他们可怜,让她家给咱们青城派供菜,出双倍的菜钱给她。”
周满强调这些细节,就是为了向殷恒说明那对母子有多凄惨,表达他当初出于善心才会帮忙,完全是情非得已才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大师兄,我真的是出于好心帮忙才会招致此祸。”
殷恒看似静默地听着,实则目光根本不在周满身上,目无焦距地望着前方夜色下的竹林。
周满难以窥知殷恒的心思,因而更畏惧,心也更加惶惶不安。
“他们说我只要帮忙拿到天灵剑,就会给我解药。太害怕蛊毒再次发作了,醒来见天灵剑在,就立刻想来找他们换解药。但我怎么都没想到,其实我身上的蛊毒都已经解了。
我……我真的是太蠢了,被他们当猴耍!我不想饶过他们,便打算假意投诚,问他们要之前允诺我的金银珠宝。其实我目的就是为了查清他们在永康的老巢在哪儿,回头我好通知师父过来剿灭,没想到大师兄居然这时候出现了。
大师兄,请你相信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周满连连磕头向殷恒赔罪,咧嘴痛哭的时候涕泗滂沱,足以哀动左右。只可惜他的左右只有死人,而眼前唯一活着的人反而比死人更可怕。
周满诧异地发现,殷恒竟然在这种时候还在笑。
“说完了?”
“说完——”
周满话音未落,便察觉到有剑风迅速袭来,接着便他感到左臂一痛。
周满茫然垂下眼眸,眼看着自己的半截胳膊落了地,他后知后觉地痛声大叫,面目狰狞地抱着受伤的断臂在地上打滚……
竹林被一波又一波惨叫声淹没。
周满至死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惨遭殷恒的虐杀,好歹同门一场,他的下场竟不如那几名黑衣人死得利落。
殷恒清楚,但他永远都不会告诉周满。
这世间敢跟他撒谎的人,只有一个结果:死。
看着脚下渐渐被鲜血浸红的土地,殷恒的嘴角弯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殷恒是在临近天亮的时候才返回宅子,远远就见房顶的烟囱冒着白烟。进院后,他就听到厨房传来脚步声。
“大师兄回来了?大师兄一大早去哪儿了?”
宅子有两间房,昨日太晚,永康已经关了城门,他们便选择就地留宿。韩灵睡的东厢房,因为白天过得太过紧张刺激,她一沾床就睡死了。早上起来的时候见殷恒的房间没动静,她还以为他没睡醒,一直没敢打扰,不想殷恒竟从外头回来了。
“练剑。”殷恒答道。
“粥熬好了,正好可以吃。”韩灵让殷恒洗手准备吃饭,便立刻欢快转身就奔回厨房了。
此时院子里正弥漫着淡淡的米香,奔劳一夜的人,本就胃空落落的,容易被诱惑。韩灵熬煮出来的粥还不同于一般的,散发着一股奇特的香味儿,更叫人有些难以拒绝。
不过,殷恒还是打算拒绝。
殷恒进屋洗把脸后,转身就见韩灵已经将两碗冒着白气的热粥端到了桌上。
殷恒瞧还是头一次瞧见这般紫的粥,颜色过于鲜艳怪异,给人以一种下过毒的错觉。不过若真下毒的话,反而不会如此明显。
“色泽是不是很好看?这是紫苏粥,润脾健胃,开宣肺气,发表散寒。大师兄练完剑最适合吃,不过若在练剑前也吃上小半碗那就更适合了。”
“何解?”
“不吃早饭就出力,容易空腹胃寒,血气不足,致使目眩头晕。大师兄现在年轻身体好,倒不显什么,可是这习惯要是一直坚持到老,就不见得好了。”
殷恒轻笑一声。
“大师兄不信?我初涉江湖,还不了解江湖事。但大师兄若不信的话,我倒可以调查一番,老一辈武者中必然有因此恶习死得快的,指不定就有在早上习武的时候猝死的。”
韩灵随口一句感慨,倒让殷恒眸光闪烁了下。
蛇侠王胜,南岛三贤之一的方继渊,正是在晨间习武的时候突然暴毙。
殷恒观感复杂地看着面前的紫苏粥,片刻后,起了筷子。
韩灵旋即又将两个烧饼、一盘酸脆萝卜和一盘葱花炒鸡蛋端了上来。
“我做了两个烧饼送给隔壁的王大娘,打商量跟她买了点米和四个鸡子,大娘就送了一盘脆萝卜给我。”韩灵邀功似地问殷恒她准备的早饭怎么样。
殷恒笑着赞许:“小师妹辛苦了。”
韩灵还是眼巴巴看着殷恒:“但是我没钱,所以我只是口头允诺了王大娘,其实这些东西都是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