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而不得");
山犬
48
周围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光了,
只剩下叶清翎和时雨在原地。
叶清翎抱着粥碗，仰头睁着那双凤眸，十分无辜地盯着时雨看,
毫不掩饰眼中嫌弃的情绪。
时雨怎么都没想到，接近一周未见,
自己再度出现在叶清翎面前时，她会是这种反应。
时雨的微表情变了又变,
最终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声音软了一些：“叶清翎,
我来接你回家。”
叶清翎却一歪脑袋,
皱眉：“不。”
“叶清翎。”时雨声音加重一些。
叶清翎朦胧地眨眼,
哆嗦一下往后退,
更不情愿了：“我……不要跟你回去。”
她委屈又警惕地缩起身子,
仿佛时雨再近一步，她就随时可能从椅子上跳起跑开。
不远处，周破光和黄小轶还没有离开，两人站在车外，似乎是在等叶清翎这边的情况。
看见叶清翎后退的动作，时雨心里倏地慌了一瞬，她下意识去牵叶清翎的手,
却又被不客气地甩开。时雨想要发怒，可是又不敢,
害怕再稍微说一丁点儿重话,
就会把眼前的小鸟儿吓走。
时雨嘴唇微弱地张了张，她从来没说过哄人的话，最终也只是艰难地吐出一句：“阿翎……”
叶清翎醉醺醺地歪歪脑袋，睫毛随着眼睛眨了眨,
似乎是对这两个字有了反应。
“阿翎，”时雨小心地在叶清翎面前坐下，声音有些生涩的哑，“为什么不跟我回去呢？”
叶清翎眼神变得迷茫起来，她醉了酒的小脑瓜不太能理解时雨在说什么，也想不出“为什么”。
叶清翎不说话，时雨就耐心地等着。
“因为……”好一会儿，叶清翎终于弱弱地吐出几个字，“我觉得你好凶，不要跟你回去。”
这时候叶清翎的声音又奶又软，听得人心窝子都跟着软了下去。
时雨：“……”
这祖宗。
时雨听得眼角不自觉抽了抽，觉得气，可是又不敢发泄，只能尽量温声道：“阿翎，我不凶了，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叶清翎嘟着脸颊，没有回答。
时雨缓缓伸出手，小心地去碰叶清翎的手指，这回叶清翎瑟缩一下，却没有再多开。时雨指尖抚过叶清翎指节、手背，最终停在手腕处，轻轻拉了拉。
“阿翎，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时雨这辈子，就没有用这么软的声音和任何人说过话。
听到“姐姐”二字，叶清翎眼中的防备终于消散一些，她舔舔唇：“你是……时姐姐？”
时雨一时感觉又气又笑。
感情刚才和叶清翎磨蹭大半天，她还不知道她是时雨？
“……嗯。”时雨强压住情绪，温和点头，又唤了一声，“阿翎？”
“嗷……”叶清翎发出微弱的一声，歪头想了想，终于点头，“那我跟你走吧。”
时雨刚要起身，叶清翎却忽然往回轻轻扯了扯她的手腕。
“怎么了？”时雨轻声问。
叶清翎弱弱道：“可是我还是觉得你好凶。”
时雨：“……”
时雨长长叹气：“我不凶，我保证。”
“真的？”
“……真的。”
“拉钩？”叶清翎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
时雨生涩地缓缓伸手，声音很低：“拉钩。”
两人的小指勾在一起，大拇指重重摁了一下。
叶清翎这才放心地点头：“那我们走吧！”
时雨起身，没想到，叶清翎又一次将她的手腕往回拉了拉，时雨无奈回头：“又怎么了？”
“我……”叶清翎很茫然委屈，“我没力气了，起不来了。”
时雨这时才想起来，叶清翎现在是喝醉了。
她不得不退到叶清翎身边，稍稍弯下腰，动作十分生涩地扶住叶清翎：“扶着我，我带你起来。”
叶清翎高兴地“嗷”一下，抱紧了时雨的腰，还下意识在她柔软的心口蹭了蹭。
时雨一颤，强忍住痒意，艰难扶着叶清翎起身，两人都晃了晃，才勉强站稳。还好叶清翎只是有些没力气，不是彻底站不稳，不然刚才晃那一下，时雨估计得一起和她摔在地上去。
两人晃晃悠悠地走过小马路，停在车前，车门打开，时雨弯腰将叶清翎往里边塞，刚刚一直软绵绵听话的叶清翎，却忽然倔强地摇摇头，抱紧了她的腰。
“叶清翎？阿翎？”时雨唤了一声。
“唔……时姐姐，你好冷。”叶清翎紧紧抱着时雨，含糊道。
时雨微微挑眉，她刚才在冷风中等了叶清翎接近三个小时，能不冷吗？
手脚都差点冻得没有知觉。
她正要粗暴地将叶清翎扔进去，可叶清翎接下来一句话，却让她忽的没了力气，就连心脏就是绵软的。
叶清翎软软道：“时姐姐，我再抱一会儿你，我把你捂暖，你就不会觉得冷了。”
正好有一阵风吹过。
时雨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那一瞬的心情，身体明明因为冷风而轻轻颤着，可是心脏却暖得要命。除了暖，还有些说不出的疼。
……为什么呢？
时雨不明白。
焦灼几分钟后，时雨还是将叶清翎推进车里，系好安全带，驱车回家。
一下车，叶清翎就难受地趴在院子里干呕，倒是没有吐，只是声音就已经足够让人心疼。时雨皱着眉头，将叶清翎扶回房里，又去厨房端了一晚柳姨提前煮好的醒酒温胃汤，艰难地喂给叶清翎喝。
叶清翎不肯喝，时雨还得抱着她的腰，温声细语地哄着人喝。
时雨第一次悉心照顾人，终于将叶清翎哄着喝完汤，又扶着她进电梯时，整个人已经累得身心俱疲。电梯到三楼时，叶清翎抬头，眸光微微晃了晃。
时雨下意识以为她想要出去，一下子牵紧了她的手，声音有些察觉不到的些卑微：“阿翎……”
好在叶清翎只是抬头看了看，乖乖跟着时雨到了四楼。
进房间时，时雨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几个月前，还是叶清翎缠着要跟她一块儿睡，现在，反倒成了她哄着叶清翎去她房间。
时雨把叶清翎扶到浴室里，简单洗漱擦了擦身子，就又把她带到床边，找了套睡衣放过去。
“阿翎，我先去洗漱，你乖乖在床上等我。”从烧烤店到家里，折腾大半天，时雨竟然已经习惯了压着声音，温声哄着对叶清翎说话，“你如果清醒一些了，就先把睡衣换上，好不好？”
看见叶清翎乖乖点头，时雨才转身疲惫地离开，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似的累。
终于收拾干净，时雨回到床边，叶清翎已经换好衣服靠在枕边，似乎是准备睡了。然而时雨走近了，才发现不对劲儿。
叶清翎没有睡。
她茫然无神地睁着眼，眼眶泛起微弱的红，眼角有泪滴浸出，沿着脸颊无声地往下滑落。
“阿翎？”时雨一下子慌乱地坐过去，“阿翎你怎么了？”
她去牵叶清翎的手。
叶清翎转头，看向时雨，朦胧的泪眼忽的清晰一瞬，眸中情绪万千，愤怒、委屈、难过……全部集中在了一块儿。
在时雨触到她手指的那一瞬间，叶清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甩，一打——
“啪”的一声。
时雨手背红了，疼得厉害。
时雨愕然抬头，她这时已经离叶清翎很近了，一抬头，几乎触到叶清翎的脸。
然后她被重重推了出去，摔在床上。
“叶清翎！”时雨的声音倏地冷了下去，她撑起身子想要呵斥，可是一抬眸，就又一次对上叶清翎的眼眸。
眸中浸满了委屈的泪水。
“时姐姐……”叶清翎的声音哑得不行，眸中难过得要命，她哭着说，“你怎么……怎么能对我说那种话？”
“宠物？”
“玩具……？”
“你怎么能这样说……”
“怎么可以……”
“我好难过啊……”
寝室里很安静，只有叶清翎沙哑痛苦的声音，环绕在时雨耳边。
叶清翎每说一句话，时雨就感觉，自己喉咙不受控制地痉挛一下，呼吸都开始疼。
脑袋里满是悔意。
时雨知道自己错了，可是她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叶清翎对她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不是宠物犬，不是玩物，不是金丝雀……那又是什么？
喜欢？
可是，什么是喜欢啊……？
她的人生中，好像根本不存在这种感情。
时雨呆愕时，叶清翎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声音，猝不及防地朝时雨扑过来。
她狠狠押住时雨的手，醉酒后力气大得要命，让时雨手腕立刻感觉到一阵疼。
“唔……”时雨微弱出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叶清翎就触到了她的唇上，然后，狠狠咬了下去。
叶清翎一点没有留情。
有腥咸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时雨艰难地喘着气，叶清翎终于退开后，却没有松开她的手腕，而是轻而易举地挑开睡衣衣领，像只愤怒的狼崽似的，又狠狠咬在她的锁骨上。
仅仅是咬而已。
报复似的、不带任何欲念色彩的咬。
只有疼。
……
然后稀里糊涂的，还是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终于又能够和叶清翎相拥，迷离中，时雨都有些分辨不出，究竟是痛苦更多一些，还是快乐更多一些。
但总归……久违地再次感觉到了“活着”的实感。
时雨昏沉地睡过去，终于久违地没有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