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许侍阳躬身应道。
当晚,姚燕语一夜没合眼,直到天亮了才把给姚远之的一封书信写好装进了信封用火漆封好,然后把之前几遍草稿都收起来丢进了火盆里化为灰烬。
为了避开那些贪官们的纠缠,姚燕语吩咐下去天不亮便启程,沿着清江逆流而上往西而行。连原本说好再同姚延恩吃一顿早饭的承诺都没兑现。等天亮时姚延恩带着姚燕语之前喜欢吃的早点赶到码头的时候,那两艘官船以及两千名锦麟卫早就没了踪影。
姚家大爷无奈的叹了口气,站在江边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方才无奈的带着家人回江宁城去了。
半个月后,姚远之命人快马送了一封书信来,把姚延恩劈头盖脸一顿痛骂,骂他不思进取,识人不明,与贪官污吏为伍,败坏姚家百年清誉,最后被人家卖了说不定还为人家数钱!姚延恩这才知道那日二妹为何不等自己便匆匆离去。
且不说姚延恩如何自辩自保,只说姚燕语和云瑶二人领两千锦麟卫一路逆流而上,命人收起了全副仪仗,掩去官家标记,只扮作寻常商船摸样,平时也只在小码头补充菜蔬粮米,凡是县级以上码头接不停留,一路日夜兼程,终在二十天后到达湖州码头。
湖州县令眼巴巴的等了一个多月,终于迎来了送张老院令成公回乡安葬的官船,当即便摔属官衙役以及湖州县的乡绅们至码头迎接。
又是一套繁文缛节,别说云瑶不耐烦,连姚燕语也有些不耐烦了。只是为了老师能够体体面面的回乡入土为安,她再不耐烦也得耐着性子。
湖州县令唐汝町早就安排好了灵棚、祭棚等一应琐事。张苍北的棺椁从船上请了下来,在灵棚中安放,便有张家子侄辈的披麻戴孝祭拜哭灵。姚燕语见状心里只觉得一阵悲凉,心想老师一辈子孤独,死了却有这么多孝子贤孙哭灵,真真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悲。
正暗自感慨间,唐汝町便上前来,请示姚燕语:“下官已经和张家的老族长商议着为成公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做墓穴,只是没有辅国夫人之命,也不敢私下做主。”
姚燕语便道:“今儿来不及了,等明日我随你们一起去看看吧。”
唐汝町顿时愣住,心想这位二品夫人一个女流之辈,难道要翻山越岭,亲自去看墓地?
姚燕语他不说话,便皱眉问:“怎么?有什么不妥么?”
“呃……咱们湖州多山地密林,那山间之路着实难走,下官怕夫人吃不得那些苦楚。不如夫人派出可靠之人过去查看,回来绘图给夫人看,如何?”
姚燕语摆摆手,看着那边灵棚处披麻戴孝的百十口子人,平静的说道:“不必了。师傅与我情同父女,他活着的时候我没好生孝敬他,如今他去了,这百年安寝之地我必要亲自去看看才放心。还有,我会在此为师傅守墓一年,皇上也已经恩准了。所以不管那路多么难走,我都是要走的。”
唐汝町一听说这位要在这里住一年,原本的淡定便再也没有了,忙躬身道:“是,那下官这就去安排一下,明日一早,下官带人来驿馆接夫人进山。”
“好。”姚燕语也不跟他多说什么废话,转身往驿馆方向走去。反正灵棚这边都是张氏族人,他们也不肯能把老头子的棺椁偷回家里去。
进了驿馆之后,姚燕语先进后面净室沐浴,换了一身淡青色家常交领深衣出来后,但见云瑶正端坐在竹席榻上低头看一些卷宗,看上去像是一些契约。而夜阑则站在旁边不声不响,见了姚燕语,只是拱手抱了一下拳。
姚燕语在云瑶对面落座,云瑶便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了她的面前:“你自己看吧。”
“这是什么?”姚燕语接过那摞卷宗细细的翻看一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地契?这也不像啊?”
“是张老院令的远房侄子为了给张老院令买墓地而刷的花招。他先以地换地,用他们家的薄田换人家的良田,说好了是两亩换一亩,却又贿赂唐汝町,不按规矩来,把张家那些薄田定位良田,一亩换一亩,而且之前还不说,非要等人家把庄稼都种上了才说。”
“那些农户就同意跟他换?”
“他扯着圣旨这面大旗,又有唐汝町这个帮凶,谁敢不换?这就是他们置换土地的凭证,是我们锦麟卫的人提前过来搜集的。”云瑶声音很平静,脸上也不见什么怒色,不过姚燕语却知道,她是真生气了,比当日在江宁城看见于洪烈的时候还生气。
“那我们怎么办?”姚燕语曾经想到过会有些人耍花样,却没想到会这样。
云瑶眯起了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隐去了几分寒光,说道:“你明天不是要去看墓地?”
“是啊。我本来就是不放心这些人,所以才想亲自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你想怎么做?”姚燕语忙问。
云瑶轻轻摇头:“我现在还不知道,只能先去看看再说了。”
“哎!”姚燕语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早知道这么麻烦,真应该请旨带几个能干的人来,卫章,唐萧逸,实在不行贺熙也好,甚至二哥若是能来,这事儿都很好办。
可诚王爷说是不放心,偏偏又把个郡主给派来了。现在倒好,俩人都是女流之辈,云瑶又是那个性子,跟官府周旋的事情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真是烦什么来什么!想到这些,姚燕语把手里的卷宗啪的一声丢到面前的小几上。
姚燕语一夜没怎么睡好,满脑子都是墓地的事情,第二天起来便没什么精神。倒是云瑶跟没事儿人一样,该睡就睡,该吃就吃,什么事都不能影响了她吃饭睡觉的心情,让姚燕语好生羡慕。
第二天一早,唐汝町带着三班衙役和典狱一起,来驿馆给郡主和辅国夫人请安,并请示:墓地选的地方在湖州县和渝州县的交界处,必须早走,晚了当天可回不来。
云瑶点了二百个锦麟卫跟随,姚燕语也带着白蔻玉果儿以及许侍阳夫妇一起出发。
唐汝町还以为这两位女贵人一个是郡主一个是辅国夫人,肯定身娇肉贵行不的山路,便早早的准备了马车和肩轿,预备着马车颠簸的太狠了便用轿子抬着二位。
熟料见这二位皆一身骑装出门,而且各自都有一匹骏马,一黑一红。唐县令还没来得及惊讶,便见两位女娇客认镫上马的姿势一个比一个好看。那叫一个英姿飒爽,县太爷的下巴直接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八瓣儿。
夜阑和许侍阳各自负责各自主子的安危,另外的二百名锦麟卫和礼部随行来的主事官以及钦天监随行来的主事官也都各自上马。
礼部的官员跟随自然是查看路况及墓地的环境,以方便下葬当日的安排。钦天监的人跟来完全是姚燕语自己的主意,她想着来到这里必须得亲自选墓地的,所以找了个行家来帮忙看风水。
唐汝町一看好嘛,不愧是皇上身边的人,这丧事可真是隆重啊。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湖州县城,由张氏族人里一个自称是张老院令侄孙叫张恪礼的人带路,一直往东南方向前进。
开始的路是官道,虽然上下坡度挺大,但还算宽敞平整,但拐进一丛山林后就不一样了,山路崎岖狭窄,路面还很不平整,大车根本无法通行。礼部的人便皱眉道:“这样的路,怕是成公的棺椁不好走啊。”
张恪礼忙道:“这是大事儿,小的们已经跟族里人商议过了,到了大日子,只好请乡里的小伙子们出出力,帮忙抬着叔祖走了。”
礼部的人听了又道:“到时候郡主和夫人的车架也不好走。”
唐汝町忙道:“下官准备了肩轿。”
“不必,我们都可以骑马。”云瑶淡淡的说道。
礼部的人又看姚燕语,姚燕语点点头,表示自己也可以骑马。这些都是小事,无须计较。
一行人沿着山路绕了半天,才至山的四分之三处,恰好前面缺了几棵树木,敞开了视野可以极目远眺。那张恪礼便指着远处的一处盆地说道:“请郡主和夫人看那边,那片竹林过去有一个湖,小的们给叔祖选的风水宝地就在那湖北面的山坡上。背山面水,两侧青峰环绕,怀中抱着一颗明珠,风水大家说,此处乃是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也只有咱家高居一品的叔祖配用。”
姚燕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但见面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竹海,此时阳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山风吹过,竹吟细细,碧涛翻滚,一望万里,果然是一派宜人景色。
如此美景,姚燕语还是满意的,但一想到那片几百亩的良田是这些家伙们仗势欺人弄来的,心里便有些不痛快,此时也不好发作,只淡淡的笑了笑,说道:“从这里看过去,景色着实不错。只是不知道具体的地方到底怎样。”
“夫人不知,那地方的风景绝对比咱们在这里看还好。”张恪礼洋洋自得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