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头大:照常理推测,杀了人的话谁还敢留在原地,早一溜烟逃了。可要是**在走了的那些人里,天南海北,这要排查到猴年马月。
舒阑珊拉了拉他的袖子。
王鹏正有些六神无主,竟没有抗拒,鬼使神差地跟着舒阑珊往旁边走了两步。
背对着后面众人,舒监造一手提着包子,一手指着那王二的尸体,嘀嘀咕咕地跟王鹏说了几句话。
看架势两个人似乎在商议什么,最后,王鹏抬头瞪着舒阑珊,干咽了好几口唾沫,他张了张嘴最终又没吱声,只转过身看着在场的这些干短工的人。
那为首的工头见他眼神凌厉起来,苦笑说:“王捕头,怎么着难道我们也有嫌疑?我们可是凭力气吃饭,跟王二又无仇无怨,何况干活的时候大家都在一块儿,照壁也是咱们一砖一石砌起来的,谁还能在孙家人眼皮子底下杀了人藏了尸体不成?那可就神了!”
“别着急,老子心里有数,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真凶。”王鹏笑了笑,心里有了底气,王捕头的笑也看着有几分锋利了,他扫了一眼在场众人:“大家伙都是来帮工的,都带着自己吃饭的家伙吧?”
工头原本不明所以,听他这样说,立刻把自己的工具都拿了出来:“您说的是这个?”
那是一把锋利的抹刀,上头有木柄把手,下面是弧形铁,因为天长日久的使用,边缘处已经磨的雪亮。
干瓦工的基本都有这个,要用来砌墙,抹平,不可或缺。
其他的瓦工见状,也都把自己的工具拿了出来,并排放在地上。
王鹏一一看去,当看到其中一个瓦刀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又惊讶又惊喜的表情。
飞快地看了眼旁边站着的舒阑珊,王鹏问:“这是你的瓦刀?”
“……是。”瘦脸男人回答。
“你叫什么?”
那短工一颤:“我叫陈四郎。”
“你好大的胆子,”王鹏冷笑着盯着陈四郎说:“杀了人,还敢大模大样的留在现场!”
这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大家都震惊了。
工头忙走过来分辩:“王捕头,别冤枉好人!你凭什么这么说四郎?”
王鹏指着陈四郎的工具:“你看看他的刀。”
工头低头看向那把瓦刀,看了半晌,眼中透出诧异之色,他皱着眉,不再言语。
旁观的孙老大以及其他人却都不明白,那分明是一把很普通的瓦刀,也没有什么血迹之类的,为什么看一眼就要指认是**犯。
王鹏见工头保持沉默脸色难看,心里更加有数了。
“你们看仔细了!”王鹏指着地上瓦工们的工具,那些瓦刀,一概的都跟工头所用的一样,都是边缘给磨得雪亮而锋利,但是唯有一把,边缘仍旧是铁黑色,木柄也簇新,显然是新的。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普通外行当然不明白,对于瓦工而言,瓦刀是吃饭的工具,一个好的瓦工一定有一把十分衬手的瓦刀,而且是用了多年独一无二的,但是陈四郎的,却是一把簇新的,这本身已经极为反常。
工头身为行家,经验丰富,不多会儿就看出了端倪,才不再做声的。
王鹏看着陈四郎:“这不是你原来的那把瓦刀吧,说,你是为什么杀了陈四郎又是怎么把人放进照壁的!别再嘴硬,那凶器你还没有扔对不对?我派人一搜就能搜到!”
陈四郎面如土色,被王鹏痛斥了这几句,再也撑不住了,摇摇晃晃软倒在地。
这王二的确不是好东西,有一次遇到陈四郎的妻子,竟也上前调戏,还把反抗的陈四郎打了一顿,陈四郎从来胆小,又怕羞耻,不曾把这件事说出去。
那天陈四郎收工后喝了点酒,无意中看见王二在孙家吵闹,他酒力发作,想起自己受的屈辱,趁着王二不备,一刀把他劈死。
当时孙家因为修葺房子,墙边空着一个缺,陈四郎趁着夜深人静把尸体搬了进去,将白天砌好的墙砖轻轻揭下,把尸体放进去,又轻轻地把砖砌好,中间稍微搭了一层桥遮住,第二天早上他又第一个到了孙家,跟大家一起把剩下的工作完成,有他现场照应,大家也没发现地下的蹊跷。
陈四郎本可以不来孙家了,可杀了人后心里一直不踏实,所以每天都来紧盯着。
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天网恢恢。
“我不敢再用那把瓦刀,毕竟杀了人的,可又是跟了我多年的,我舍不得扔,现在包的好好的藏在家里炕洞里,”后悔也已经晚了,陈四郎喃喃地:“真没想到王捕头是这样仔细懂行的人。”
王鹏干了如此漂亮的一件事,引得百姓们啧啧称奇,赞他英明神武,两个小弟亦趁机大拍马屁。
这样大出风头的时刻,王捕头却难得地觉着脸孔发热。
他自觉有点儿受之有愧,可回头看的时候,却并不见舒阑珊的身影了。
这时侯的舒监造,提着自己那两个包子,正摇摇晃晃地往芝麻巷方向去。
就在将到十字街的时候,有两个身形健硕着青缎衣裳的大汉拦住了舒阑珊的去路。
舒阑珊后退一步,小心地打量着对方。
这二人的打扮自然是侍卫一流人物,可身为下人,居然穿锦缎。
不是什么好事儿。
舒阑珊的眼皮挑了一下。
其中一名侍卫板着脸:“请舒监造跟我们走一趟,我们主人要见你。”
舒监造在脸上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两位爷,不知你们主人是谁?”
“你见了就知道了。”
“那、我想大概不是本地人吧?远来就是客,还是贵客,”舒阑珊笑着后退,“我这衣衫褴褛的实在见不得人,请容我换一件像样的衣服再……”
两名侍卫看舒监造软趴趴的样子,很想直接上前捏了此人。
舒阑珊在考虑成功逃离的可能性。
她向来很爱吃,这福记的包子更是最爱,如今却慷慨地想把包子扔出去,好给自己赢取珍贵的逃跑时间。
谁知脚下才一动,有个声音从头顶响起:“聪明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带一点拒人千里的淡漠跟让人无法拒绝的矜贵威压,仿佛是大发慈悲从云端飘下来赏给凡人听的神音。
舒阑珊抬头,对上一双眼尾略微上挑的丹凤眼,眸光清冷,像是九重天上的璨璨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