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沟里来了只外国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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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下过雨的土路格外泥泞,尤其走到宝山村的时候,挖出一个大坑的山包周围都是黄汤,生产队的牛车冲进去就陷里了,老黄牛怎么闷吼都不行。
老村长一把脱下帽子,凶巴巴地骂道:“这帮小兔崽子咋干的活,挖出来的黄土能堆路边上?一泼大雨全他娘的变黄汤。”
生产队的同志也皱眉,眼看着天黑了,山里有狼,耽误到天黑怕是有危险。
老村长抬头看了看天,果断跳下车,挽起裤腿,把布鞋塞进兜里,对着发懵的赶车小年轻说:“天儿马上又要下雨了,冷子,咱俩把车卸了,赶牛走回去。”
秦冷是个小年轻,在老村长热火朝天的招呼下,麻利地脱了鞋开始卸车。
骆芸站起来,看车卸的差不多了,立刻跳到了老黄牛背上坐好。
这一举动把老村长和秦冷吓了一跳,他们赶紧拉好缰绳防止黄牛受惊抓狂,抬头再看那条身份特殊的狗,竟是一脸的乖巧、听话、懂事。
老村长松了口气,他真怕这条狗突然跑了。
刚才光顾着卸车,竟然没留意狗链子。
老村长忍不住又打量起这只长相独特的狗,他们山里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狗,一身大长毛,脸又窄又尖,黑白花色,别说,看起来真漂亮。
但这样的狗,真能放羊吗?
他们宝山村因为草肥水美,被选中为绵羊试养点之一,省里从国外弄来一批牧羊犬,说是解放劳动力,将人力投入到更重要的地方去。
说到底,还是村子里人少,他们要开山修路、要种田开荒,再加上放羊,哪怕来了不少城里娃娃,也实在忙不开。
老村长不知道这条狗能帮多大忙,但他只认一个理:组织给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既然是好东西,就要争取,他们县城就分到这一条狗,大队里不少村子要抢,几个村长差点没打起来,最后靠着老村长强悍的实力将狗竞争到手。
老村长跟战胜的英雄一样,背起狗就跳上了回村的牛车。
老村长打量骆芸的时候,骆芸正在放空思想,眺望远处的青山。
上辈子,骆芸是个为国考熬夜奋读的社畜,她爸爸是军人,妈妈是教师,在双亲从小培养下,就想吃上国家公粮这碗饭,然而公考如大浪淘沙,上岸人脚下尸横遍野,而她就因一分之差,成了尸堆里的一员。
她爸妈怕她想不开,报了个旅行团把她塞进去,本想着出去玩一圈散散心,回来来年再战,但谁都没想到,旅行团在半路遭遇山体滑坡,整个大巴车都被掩埋。
临死的时候,骆芸听到外面有犬吠声,她就想,她这辈子连狗都不如,狗都有国家编制,她却连个公务员都考不上。
等再睁开眼,她已经重新投胎,成了新西兰一家牧场里新出生的小奶狗。
骆芸:那时候的心情,简直艹了狗。
她浑浑噩噩在牧场里奔跑,跟着犬妈妈学习圈羊、牧羊。
三个月前,牧场来了一群华人,站在牧场边对它们指指点点,骆芸听到那竟然是祖国来选牧羊犬的同志,高兴的都快疯了。
变成狗本来就很惨了,背井离乡更是惨上加惨,这里的景色虽美,但哪儿有祖国的山河壮丽。
为了争取到名额,骆芸简直是踩在兄弟姐妹的脸上奋勇直冲,圈着羊群一会儿排成圆圈形,一会儿排成一字型,简直把毕生所学全部都在祖国同胞面前展现出来。
老天不会亏待努力的人,她果然被一眼选中,打包好送上轮船,漂洋过海来到了祖国的东北部。
临别前,犬妈妈眼含不舍,一只只舔过来,好像知道即将要骨肉离别,却只能用这种方式告别自己的孩子们。
骆芸有片刻的伤感,但很快被归国的喜悦冲淡。
犬妈妈:不孝女ヽ(#`Д)!
骆芸甩甩头,将犬妈妈愤怒的表情甩出脑海。
老村长牵着黄牛终于赶在天黑前进了村,他把骆芸抱下来,直接走到晒谷场。
晒谷场里坐满了人,一眼望去灰扑扑、蓝朴朴,正是七十年代独有的面貌,大家的衣着朴实无华,每个人的脸上却朝气蓬勃,等村长抱着骆芸走过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骆芸身上。
“村长,你抱得是个啥东西?长得咋这么好看嘞?”
“是不是新品种的羊?它身上的毛可真亮。”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说起来,脖子更是伸得老长,想看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老村长将牧羊犬放在地上,拍了拍狗头,对大家伙说:“乡亲们,这是组织分配到我们村的狗。”
秦冷赶紧上前小声纠正:“村长,是犬,这是工作犬,不能说狗。”
老村长一愣,赶紧改正:“对,是犬,这是组织分配给我们宝山村专门放羊的犬,以后它主要负责咱们村上放羊的工作,也是我们革命同志的一员,希望大家以后在工作中配合它、照顾它,如果遇见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反应,不准难为它。”
嗡嗡声骤然停止,村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珠子恨不得在骆芸身上戳出两个洞来。
人群里有人实在忍不住,站起来质疑道:“村长,从来没听过狗会放羊的,您这不是开玩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