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中午散堂之后,众人满怀着想买书又怕买不着的忐忑心情出到国学门外。
想不到出门不远,就有一辆宽敞的青篷马车停在国子监大门斜对面的胡同口,篷上绷了张油布,用朱漆涂着“国子监专用运书车”几个大字。车外已围了一圈人,正纷纷乱乱地跟车里人说话,递银子,接过一包包用半透明白油纸封的严严实实的新书。
居安斋忒诚信了!
大雨天的,竟专给他们这些监生送书,从没见哪家书店做得这么体贴的!
他们顿时忘了,从来也没哪家书店的书一断更断几个月,空当时间又出高价本抢钱,急的读者赶在刚发售时就抢着要买。
众人一拥而上,围到车后争着买书,一时买不上,就看着那些刚买过的监生拆封后露出的封皮。
新出的书有精装、平装两种:平装本就是普通的蓝纸封皮,精装本封套正面印的是穿孝的诸葛,封底印的是个抚琴的周瑜,中间以云头隔开。若把封套展平,比较着则会发现孔明的线条凝实,肤色红润,而周瑜印得稍小,肤色、衣裳颜色也偏虚淡,以云头隔分隔开后,就有了诸葛亮怀念已故去的周瑜的意境。
一名监生叹道:“还是居安斋出的书得我心意。都说诸葛吊孝时哭周瑜只是假哭,我却觉得这两人一时瑜亮,岂能没有心心相惜之处?只是分属蜀吴,不能任情结交罢了。”
另一人道:“周瑜心地偏狭,不一定容得下孔明,孔明却有容人之量,自然是真心哭他。”
又有人驳斥道:“周瑜未必真的偏狭,他怎地不嫉妒东吴人物,只嫉妒诸葛丞相?只是两国相争,怕蜀国出了那般人物,将来害了吴国,才不得不对付诸葛。这也是时世所迫,若大汉江山未坏,众人同朝为臣,恐怕又是另一番气象。”
众人虽有争议,却又怕闹得太厉害了会叫教官们注意到这边,来把卖书的车赶走,都只低声争辩,老老实实地排队买书。崔燮叫他们扔在身后,也不着急,打着伞慢悠悠地回了斋里,抽出那本关汉卿全集,倚在廊下边哼哼边看。
他那调子不准,但咬字十分清楚,几名路过的同窗听他哼着《单刀会》,便笑他:“和衷怎么还看这前元的杂剧本子,要看三国故事,这短剧岂如带彩图的《六才子批评三国》痛快?”
崔燮把书页掩在胸前,笑道:“那不是林博士批评我的文章时说了要我多看些戏曲,写比偶句时学那些舒长婉曼的腔调吗?我自知文采略欠,当然要补一补。”
那同窗说:“那何必看前朝的曲子,咱们祭酒写的戏更好,骈骊工整,音辞并茂,还有教化之工。彝伦堂应当就藏有《伍伦全备记》的本子,何不借这本看?不过看戏本子也是无聊,月中休沐就在眼前了,为兄带你去看响云班的南戏多好?”
休沐日啊……崔燮笑着摇了摇头:“我已定好要学别的了,恐怕没时间看戏,要辜负贤兄的好意了。”
那监生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摇头叹道:“休沐时还要跟着先生读书,你还有什么时候不读书。年纪轻轻的就过这般日子,还有什么趣味?”
不,其实他休沐那天就不读书,是跟着谢千户学剑法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