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苏白夜听到过无数次的声音。
家破人亡的时候，他被宗门保护在秘境之中，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在他面前，他却只能沉默流泪。
那时候他只有十岁，已经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却无能为力。
他害怕、愤怒，最终却只能逃避。
他把自己藏在灵台深处的角落里，任由另一个声音驱使自己。
那声音说：“何必管他们呢？他们都是恶，都是孽，他们的心都是黑的，你又何必坚持？”
苏白夜摇头，他忘不了父亲母亲最终对他的嘱托，忘不了祖上留下的宗门戒律，也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到底是谁。
仙侠两字，并非只有一人成仙，也要有侠之大气。
十岁的苏白夜，脆弱得如同琉璃，单薄得犹如蒲草，内心却异常坚定。
即便心魔侵袭，他却咬牙坚持下来，从灵台角落中重新爬出来。
他不会被任何人打倒，哪怕这个人是他自己。
斗转星移，十六载过去，他经历了太多事，杀灭了太多祟染，曾经纯白的灵台渐渐被心魔污染，终于变成了一片漆黑。
此时，蟾蜍巨大的复眼死死盯着他，一波又一波的浅黄迷雾以它为中心散开，那雾中飘着数不清的血丝，它们曲折卷曲，在雾里无声挣扎。
若是有凡人在此处，在虚幻之眼的弥散血雾中挨不过一刻，不是被弥散成祟染，就是直接自残而亡，残忍至极。
苏白夜只觉得耳中剧痛，无数声音在他脑海里唱诵，它们告诉他：“放弃吧，放过你自己。”
不！
我偏不！
苏白夜挣扎着睁开眼睛，此刻的他眼中再无温暖笑意，只剩无边的冰冷。
苏白夜任由那血雾侵蚀灵台，侵蚀他的四肢百骸，却面不改色，冷漠地看着它。
市坊的景色扭曲了。
桌椅、箩筐、各种各样的货物从原地飞起，扭成诡异的模样。
蟾蜍复眼贪婪地盯着苏白夜，眼中不停滴落血泪，仿佛动物看到诱人的食物，不自觉流着口水。
[过来吧。]
苏白夜听到它在“说话”，它在吸引他跌入坑洞中，落入它带着嚣张笑意的丑陋嘴唇。
[过来吧，过来这里，你就能见到亲人。]
苏白夜眼眸中的迷离渐渐抽离，他右手微微一动，霸气的真气便直奔复眼而去。
只听“吱”的一声，紫冥剑狠狠插入复眼中，在那上面留下一个巨大的血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坑洞之中的蟾蜍发出惨烈的尖叫声，那声音似乎带着无数碎冰，冷冰冰刮着耳膜。
苏白夜微微皱起眉头，他右手往前一松，手腕一挑，真气犹如雨后长虹，直直灌入复眼中。
只听嘭的一声，那复眼犹如被点燃引信的烟花，崩碎成无数碎片。
坑中的蟾蜍发出最后一声鸣叫，最终僵硬成苍白残骸，再无法散出一丁点粘液。
蟾蜍祟染死了，血雾便也渐渐散去。
苏白夜的身影在一片血雾中逐渐清晰，他缓缓落回地面，膝盖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上，好似受了重伤。
啪嗒、啪嗒。
鲜血从他口中淅淅沥沥流了出来，滴落在粗石板上，散落成残缺的花。
苏白夜的眼睛里，冷漠和温柔反复交替，他紧紧握着紫冥剑，握住自己手里最锋利的刀。
风停了，雾散了。
市坊安静极了，除了苏白夜，此处再无人声。
时间好似就停留在这一刻，苏白夜茫然地看着前方，灵台之中，两个声音交替说话。
“他们害死了你全家，你为何还要管他们？”
“心系苍生都是笑话，你也是笑话。”
“你保护他们，谁来保护你？”
“遇到祟染，他们比谁跑得都快，你看，有人留下来陪你吗？”
另一个声音想要反驳，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语。
灵台之上，只有那冷冰冰的声音反复诉说着隐藏在心底的邪念。
城镇阴阳八卦阵前，岚久衣跟其他几个师兄弟们一起帮城镇捕快点莲花灯。
八卦阵四周的阵眼上，一朵朵莲花灯缓缓点亮，亮出莹莹光火。
岚久衣在最后一盏莲花灯上打出一道真气，又扭头往西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