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聚在近旁,一个刚包扎完伤处的娃娃脸小将愤愤不平,大声抱怨,“……大将军常年就只会命防着!防着!叫我们龟儿似的全都窝在关里!太窝囊了!关外大片的朔州!恒州!燕州!叫北寇占去了不说,最最可恨,竟还越界杀我百姓,掠我妇女!到底何时才能杀出去大战一场,把这些狄人赶回他们该去的地?杀出去了,便是死,也值!”
同伴本也群情激愤,但听他言语提及大将军,又不敢出声。
赶到的本地驻军守将李和,知眼前这些个激进彪狠的少壮军人,都是姜含元麾下青木营的人。尤其这个娃娃脸,名杨虎,字修明,小名七郎,精通骑射,还使得一手好戟,有杀将搴旗之勇,曾在一场近身战里几度来回突阵,一战便斩取敌首二十余枚,狠勇好斗悍不畏死的名声是全军皆知,因此还得了个拼命七郎的绰号。他出身也是不低,祖父曾位列郡公,如今虽家道败落,要靠投军来挣功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己又有一个监察失职的连带之罪,这里哪来说话的份,便沉默不语。
“住口!”
樊敬大喝了一声。
杨虎扭头,见大胡子樊敬伴着主将来了,这才悻悻闭了口。
李和惶恐迎跪,连声称自己失职,请求降罪。
女人向姜含元叩首,悲泣求告:“是我的罪!全是我的罪,和他无关啊!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回了,是我托人捎信,让他回来一趟看看女儿的。是我害了他啊,是我害了他……”
女人哀恸欲绝,趴在地上俯首不起,哭声充满了绝望和痛悔。
残阳摇摇,坠入野原,四周昏暗了下去,野风骤然疾吹,卷得姜含元那染着污血的衣袍下摆翻飞鼓动。
女婴被吸引,以为逗弄,朝她爬来,伸出手攥住,晃动着胳膊,发出了咯咯的快乐笑声。
女人惊觉有异,抬目,见女将军面容带着残血,双目盯着脚下的婴孩,神色阴晦如霾。
女人忽然想起,眼前的这女将军,素有女罗刹之名,腰间那一柄寰首刀,杀人无数,又传言,她幼时以狼为母,是为狼女,至今月圆之夜仍要嗜血,否则便会化为獠牙狼身。
这样的传言,女人是深信不疑的。否则,一个女子,怎可能和男子那般鏖战沙场,令无数敌人饮血刀下?
女人何敢再泣,慌忙求告,手脚并用爬来想阻止女儿,却见姜含元已弯腰。
在女人惊恐的目光注视中,她伸出一手,慢慢地拿住了女婴攥她袍角的小手。
握住女婴软嫩小手的这只手,布满刀茧,掌指粗粝。
许是感到了疼痛,女婴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女人恐惧万分,又不敢夺,只颤抖着身子,不停地磕头求饶。
姜含元一顿,撒手,松开了女婴,转身而去。
“燧长虽力战弥补,但其罪,战死仍不足以全赦。二卒以军法处置,立斩。制文书,告全军,以儆效尤。至于李和之过,非我能定,叫他自己去向大将军请罪!”
她说完,接过一名手下递来的马缰,偏脸,望向跟随在旁的樊敬。
“樊叔,还要劳烦你留下,监察善后,将这一带的全部边线再检视一番,务必确保没有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