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见到苏玥就像见到一袋行走的白面摸摸,先是眨着眼睛打量她,等她说话后,听着她的声音再瞧她的面容,这才确定了苏玥的身份。
老太太笑得眼睛眯起了一条缝,精神气十足地站了起来:“白面馍馍。”
苏玥一听噗嗤笑出声,这时候也走到了二楼,忙把麻袋放地上:“感情您是惦记那白面馍馍呢?”
……
老太太的二楼居室一共六十五平米,两间卧室,一个小厨房一个小厕所一间客厅,外加一个独立小阳台,每个房间被打扫地干干净净,没有杂物,条件好得简直没话说。
昨天聊天的时候,听杨姐说有不少人觊觎老太太这小窝,又听说街道办有个小领导是老太太的亲戚,现在罩着老太太,也就没人敢惦记她这房子了。
看着整洁的小屋,苏玥收拾行李的动作都轻快了不少。
老太太就站在一旁看着,看着苏玥从“聚宝袋”里一样一样掏出“宝贝”,直把她看得眼花缭乱。
不锈钢脸盆、漱口杯、菜板、刀具、水杯、暖水壶、床单……
东西是有了,可老太太的家里除了苏玥方才看见的那几个家具,多余的,居然一个也没有!
像这些牙刷牙杯,总得放在厕所的某个柜子上,再不济有个小板凳将就放放也行,可这些都没有。
总不能把东西全放在地上吧?多脏呀。
没有家具的家不算家,苏玥有点发愁,还得去百货商店买家具,可没有家具票她买空气呢?
她现在不缺钱,缺票。
所以日用品没地方放,苏玥只能先暂时搁置。
然而这不看还好,一看发现屋里问题不少。
苏玥卧室房间的床,其中一只床脚短了一截,窗户也是坏的。
“婆婆,您这儿家具什么的很多都破了诶,怎么不叫人来修修?”
老太太站在门边,笑眯眯地说:“没坏,没坏,好的很。”
苏玥无奈又好笑,接着又在房间四处都走动一圈,检查一番后,发现老太太房间的窗户也是坏的。
也不知道这里治安好不好,要是晚上有小偷进来,图财还好说,图了财又要害命,那可得不偿失。
苏玥打算问问邻居们有没有会修家具的,可这人生地不熟,她想着等杨姐回来后问问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灵感应”,苏玥还在想杨秀玲,下一秒就有人敲门。
“大妹子!大妹子你在不?”
苏玥暗道来得巧,一开门就见杨秀玲站在门口,穿着身蓝色劳动布厂服,胸前绣着六个小字——鹿城钢铁二厂。
“杨姐?这才十点多你怎么就回来了,下班啦?”
杨秀玲视线从苏玥身上绕到了屋内,闻到了空气里传来的白面香味儿。
她边探头探脑往里瞧,看见客厅里堆满了苏玥带来的日用品,花花绿绿的一堆,瞧着怪新鲜,好像很多东西她都没见过。
“没呢!今天厂子里不忙,我就偷偷溜号,我二女儿还在屋里躺着,这不病还没好完呢嘛,我不放心,回来看看她。”
杨秀玲是钢铁厂的八级焊工,从十七岁进入钢铁厂开始,一直做到如今三十来岁。
八级焊工是什么概念?
七十年代,厂内职工一般分为四到六级,技术工最高八级,大部分厂子里的八级技工工资往往比厂长都高。
所以,这技术工只要上了七八级,没人敢再瞧不起。
杨秀玲资历高,能力更是比很多男人都强,领着一个月53块钱的“巨资”,愣是凭一己之力,把一家老小五口人给扛在了肩上。
要不然怎么能从走廊那破屋子搬到最外面的向阳屋里呢,说起来院儿里就是不少男人都真心佩服她。
说完她又笑:“这不,我刚一回来,我小女儿就说楼上搬来个眼生的姐姐,说那姐姐还认识我,我一下就想到了你,赶紧上来瞧瞧。”
苏玥笑笑:“杨姐您来的可真是时候,我正想问你有没有认识的会修窗户和收音机的师傅。”
杨姐的注意力全被收音机吸引了去:“天哪,你还有收音机呢!”
苏玥忙把食指盖在唇上:“嘘——小声点,别被人听见啦。”
杨姐赶忙捂住嘴,“对!别叫其他人知道,到时候那些人准总往你这儿凑!烦地很!”
两人相视一笑,厨房里正做饭的老太太听见门口的动静,走出来看了眼,见到杨秀玲,苍老的眼皮瞬时拧了拧:“你是谁哇?”
杨姐笑得肚子疼,走到老太太跟前,弯腰笑眯眯地说:“您又把我忘了,我是小杨啊,咱不是天天见吗?”
“小杨?小杨啊?”老太太还糊涂着,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慢悠悠打量她。
“是呀!那您知道她是谁吗?”杨秀玲指着苏玥问老太太。
“知道,她是小玥,白面馍馍。”也是她的新邻居,以后要住在一起的。
“哎哟,可乐死我了!”杨秀玲笑得喘不过气,“感情你是拿了白面馍馍贿赂老太太吧,天天见面的邻居记不住,你才来半天就记住了!”
杨秀玲笑得夸张,老太太也跟着她笑,佝偻着身子露出一口细碎的白牙。
温情的一幕看得苏玥突然心口一热,唇角不觉勾勒出一抹悠扬的弧度。
“行了行了不跟你们唠嗑了。”杨姐笑了会儿便平复了心情:“大妹子,我先回去做饭了,等会儿让我小女儿去找帮你喊修理师傅过来。”
“好,谢谢你了杨姐,以后就跟婆婆一样,叫我小玥吧。”
“行嘞!小玥妹子!”
……
杨秀玲不仅为人爽快,做事也麻利。
刚拜托她帮忙找修理师傅,到了五点,厂区职工下班时间,人就来了。
听见敲门声的时候苏玥以为是杨姐,结果门一开,一个瘦削清隽的男人屹立在门前,比她高一个头。
她傻了眼,有点没反应过来,因为面前的男人跟苏玥在街上见到的本土男人很不一样。
皮肤挺白,身材偏瘦高,穿了件略小,洗得发白略透的白衬衫,配黑色长裤。
肩上斜挎着一只军绿色旧布袋,鼓鼓囊囊的,有只扳手从布袋口子里露了出来,银色的,沾着些黑色油墨子。
像电影里转场后的唯美画面,男人的侧脸洒着从阳台外投射进来的阳光。
他静静地站在门口,白皙的皮肤,干净的黑发,琥珀色的眼瞳深邃而幽暗,像不含杂质的黑曜石,清冷中透着些许疏离。
他好看地不像样,饶是见多识广的7苏玥都不禁看呆。
见到苏玥,男人明显愣了几秒,但很快恢复如常。
他说:“杨姐让我过来修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