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自己的手指确实很凉。
书包拉链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了,露出里面文件的红色一角,周封故神色慢慢变了,他拿出那个文件袋,看到了上面印着的属于自己志愿的大学名称。
他很轻地笑了一声,既不是感激,也不是愤怒。
像是在自嘲似的。
周封故拦下一辆出租车,让陈时先进去,陈时坐进去之后问:“我们去哪?”
周封故很随意地回答:“你想去哪就去哪。”
陈时安静了一会儿,就在周封故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陈时突然语气低落地说了一句:“我想回十三中了。”
像个小孩子似的,阴晴不定,又惯用撒娇来吸引注意。
周封故转头看着她,神情不明,竖着一根手指问:“这是几?”
“一。”
接着两根手指:“这是几?”
“二。”
接着周封故指着自己:“这是谁?”
陈时很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回答:“叶树。”
接着她又凑近,说了句悄悄话:“叶树,你真的不喜欢林绿吗?”
周封故气极反笑,问:“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家在哪?”
陈时摇头。
“看来你是想去叶树家是吧。”周封故的语气凉凉的。
陈时又摇头。
周封故抬手抹掉陈时额前不知从哪蹭上的灰,问:“那周封故的家去不去。”
陈时犹豫了一会儿,像是认出了眼前的人并不是叶树,随后回答着:“去。”
出租车按照周封故给的地址驶向金海花苑,周封故的计划是把陈时暂时扔在陈浩那边,陈浩的父母常不在家,陈浩也能照顾一下陈时。
即使是在狭窄的车内,陈时仍然保持着挺直的坐姿,而一次车辆大拐弯时,她没稳住,上半身直接倒在了周封故身上。
开车的司机是个老油条,边开着车边在微信群里发语音和工友聊天,根本没有留心注意后座的情况。
陈时的头歪在周封故肩上,她没有立刻正起身子,而是往前爬了爬,安安静静地闭了一会儿眼睛,又冷不防嘀咕出了一句让气氛立刻僵冷下来的话:“周封故,这一世,你是不是好好活下来了啊?”
周封故起先以为陈时在说胡话,他没回答,只是用极度复杂的目光看着陈时。
陈时脱了力,大半个身子都虚虚靠在周封故身上,又开始非常执着地问:“你愿意听我说话吗?”
“你话也不多,那你肯定愿意停下来听我说话了。”陈时不住呢喃着。
“真好,你没有像最开始那样死掉。”
“那个时候我发呆还把高考考砸了,丢了好多分,考试没考好,其实我也很难过的。”
“你死了,我也很难过,跟没考好一样的难过。”
“我不想你死掉,我回去……我回去救你了……”
“但是你考上连海为什么也会不开心呢……”
陈时不知何时,很安静地流下了眼泪。
“我没办法了,你知道的,我除了做题我什么也不会了——”
“你之后去x大会开心一点吗?我没有再插手你的人生,你应该也有更顺心一些吧……”
陈时哭了没一会儿,醉意上涌,像是累了,慢慢地不再说话,靠在周封故肩膀上睡着了。
她并没有机会看见,听到这些话时周封故那震惊至极的神情。
周封故打开陈时的书包,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拿出来,从自己的名字看到学校校长的签字,大半张文件袋被他握得皱曲无比,甚至快要被撕成两半。
原来是这样啊。
他先是牙关紧咬转过头看了一会儿窗外,接着提起唇角笑了笑,接着又以及其陌生的音调笑出了声。
而他的神色却越来越冰冷自嘲,寒意透骨。
他扶起陈时的脑袋,将她的下半张脸包在手掌心,盯着看了很久。
原来是这样啊陈时。
他用着只有彼此能听到的音量开口说着:“原来你一直都是在救我是吗。”
“救我……竟然有人想着要怎么救我……”
周封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玩笑一般,笑得肩膀都抖动了起来。
他收紧手指,一字一字说着:“我从来都不需要任何人救。”
周封故自从进连海以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有过这样巨大情绪波动的时刻了。
这三年,他什么都不太在意,按部就班地学习,考试,参加活动,填报志愿,把其他人的挑衅也好,殷勤也罢,都看做是空气一般,来去自如。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事情值得花时间和心思去在乎。
到头来,却只有陈时可以勾出他内心深处极端的情绪。
只有陈时,可以让他变得疯狂又歇斯底里。
“凭什么只有你高高在上地主导一切。”
陈时的脸还被他握在手掌之中,周封故手上没有用力,说话时却咬紧着牙关。
他的嗓音变得极为沙哑。
“陈时,你别想从我这里逃开一步——”
此刻出租车正驶至主干道的十字路口,司机像是聊到趣事上了,一直点着手机屏幕没抬头,更没注意到不远处有辆酒后驾驶的私家车歪歪斜斜,以极快的速度冲到路口。
“嘀!——————”
直到右前侧响起急促的喇叭,一道刺眼无比的车灯闪到车辆前窗上,司机才大骂一声,连忙踩刹车,往死里打方向盘,但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轰!——————”
一声巨响,二车相撞,巨大的气流与冲击力袭来,天旋地转。
那一刻的陈时突然睁开了双眼,她恍惚间,看见周封故挡在自己身前。
为什么呢。
明明在保护自己,他的眼里却好像有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