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仙目瞪口呆,刚入黄泉就见证了一队小鬼儿们的灰飞烟灭。
从天而降的巨物是一具凡人躯体,此时已经是一滩血腥的碎肉了。唐小仙强忍呕吐,觉得那堆碎肉里的衣服碎片莫名有点熟悉。不待她再仔细看一看,碎肉堆里似有异物起伏,居然摇摇晃晃地站起了一个单薄半透明的人形来。
唐小仙恍然大悟,原来这掉进黄泉的凡人就是她刚刚在庙里才见过的情侣之一,那个被罗甜甜赐名“渣男”还剪断了红线的男子。
男子的魂魄迷茫又缓慢地眨眨眼,低头看看脚下的一滩碎肉,又歪过头去看看不远处的唐小仙和允安,面目呆滞,似乎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按照允安的说法,这男子应当是阳寿未尽时就误闯了黄泉入口,这才因为身上的最后一点阳气砸死了鬼差。一提到阳寿未尽横死的,唐小仙就严重怀疑是上头那位暴躁的罗甜甜忍不住出手了。
允安不在乎这桩冤案真相,只说让唐小仙千万别放松警惕,尤其不能擅自离开自己的身边。见那男子的魂魄头重脚轻似要往两人这边走来,允安便又安慰唐小仙无需害怕,说他已经给两人隐了身形,这里的小鬼再发现不了他们了。
果然,男子的眼光一晃而过,并没真正发现允安和唐小仙,甚至连后续来处理事故现场的另一波鬼差都只是与他们擦肩而过,急匆匆地拘了男子的魂魄就离开了。
如同那灰飞烟灭了的另类哥所说的一样,这第二波来的鬼差穿着打扮都更古老,也更贴近凡人传说里对阴司鬼差的描写。他们两两一组,除了负责拘魂的那两位先行坐了渡船过来,剩下的则围着那座被允安炸毁了的石拱桥观摩,似乎是想要把石桥重新搭起来。
可惜,神力破坏的东西,这些小鬼儿们是没有能力复原的。众小鬼儿们最终也只能在小册子上写写画画,大概是在登记一番,而后便接了渡船上回来的拘魂鬼差和男子新鬼一起往城里去了。
他们一走,桥底下那艘被用过了的渡船就“噗嗤”一声变回了一艘小纸船,被乌黑的浪花一卷消失于无形了。这条平静无波的护城河突然就引起了唐小仙的注意。方才那石桥还在的时候她曾经无意间瞥过一眼河水,水质透明清澈见底,可那些鬼差们过这并不算深的小河却要使出渡船的本事来,而透明的河水卷起的浪花居然是乌黑如墨的。
允安笑言,这黄泉河水里有归墟之气,对山海圣境里的神仙来说没什么可怕的,对阴司地府的鬼魂们却是比凡间阳气还危险的东西。
他边说话边将道袍挽在腰间,极自然地在唐小仙面前半蹲下身子来。
“走吧,为夫驮你过河去。”
允安赤足踏水,踩破了无数翻卷而来跃跃欲试的黑色浪头,他臂弯沉稳,像是托起了整个六道三界,让唐小仙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喜欢。
“我与你呀,鹣鲽情浓,涉川过江,哪怕碧落黄泉,永呀永不忘……”
唐小仙覆在允安坚实的后背上,哼唱着这不成调的自创小曲儿,听他蹚水而过的声响和胸腔里低低回荡的笑声,真正觉得,阴司黄泉便是另一个人间了。
这河面看起来并不算宽,可两人行在其间走上几步,却觉得离对岸越来越远了,连唐小仙这个凡人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她刚想探头去看,忽而飓风骤起,从黄泉城中突然劈出了一道金光来!
金光渐盛,急速靠近后直接破开了黄泉河面,朝着允安和唐小仙两人的面门而来了。
唐小仙惊呼一声,允安却并未停下脚步,反而在迈出下一步时压着黑水重重一踏,走出了惊人的气势来。
允安喝一声:“定!”
那道金光便生生在两人面前三尺之地被逼停了。
金光遇阻后原地打着转,不过一个瞬息,又扑棱棱地迅速延展开来,形成了一片屏风似的金光幕布。目的不言而喻,是要阻止两人进入黄泉城。
允安的脚步继续,再斥一声“退!”
金光幕果然开始簌簌地发起抖来,虽然跟着允安前进的脚步还在步步退守,但光芒和力量却明显越来越弱了。这样的僵持前行没走上两步,便像碎玻璃一样彻底瓦解消散了。
唐小仙露出两只眼睛来偷看,不觉得那消散的金光幕害怕,还有心情打趣允安:“好允安,怎么,你在阴间也有仇人吗?”
她寻思,允安辗转人世千万年,道观里的生活虽然很低调,但毕竟也是在世俗里过活的,有一两个仇人在地府里等着找茬也正常。
允安上下扫一眼那金光幕布,却又摇摇头:
“未必是小鬼寻仇。它不主动攻击,只是不允许我们入黄泉城中,也有可能是好意。”
黄泉城的怪异和危险,他们两个刚刚算是小有所见了,虽然顶着游客的身份被允许通过了,但城里头到底还会有多大的危险,谁也不知道。这么一想,这金光幕倒算是很好心了。
唐小仙敲一敲兜里的小黑豆,询问是不是他使了什么神通,小黑豆却一反常态地缩在口袋里不肯出来凑热闹。
“这里太臭了!我才不要出来呢!”
显然,小黑豆是在捏着鼻子抗议,厌恶至极的态度也并不是装的。这里阴气太盛,本就养不活任何花草树木,它这种本命是灵植的小妖自然很不适应。
小黑豆这么一闹,连唐小仙都觉得有点不舒服了。不过是一水之隔,黄泉内外的环境确已经差别很大。她目标明确地催着允安快些去找法宝,自己却在一条小路上转来转去,几次都回到了同一个位置。好吧,身处黄泉,她一个凡人遭遇“鬼打墙”算是不可避免的体验了。
允安不肯离开她半步:“不急,我们先随意走走看,或许能够柳暗花明呢。”
他这会儿反而不着急了,一牵起唐小仙的手,唐小仙立马就觉得眼前的世界一片清明,连刚才迷迷糊糊转圈的小路都变得笔直通畅了。
街上的行人车辆都不多,两人还真像是压马路的情侣一样不紧不慢地逛游了起来,看着不同朝代、不同身份的鬼魂们在同一个城区里各自过活,居然也挺新奇有趣。一路走了不知几条街,直到一个小的分岔路口前,允安才停下了脚步。
“应该就是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