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我虽向来不屑于你们文官一派只会耍嘴皮子的人,但你们宋氏一族我韩起还是服的,开国功臣,家风严谨,且每任继丞相位置的宋氏人,都做到了在其位,谋其政。本来到了你这一代,你三元及第,按往常本该入内阁,等到适时阶段封侯拜相的,可结果呢,上头那位看着是给你升官三级,让你奉旨探查各州府情况,瞧着风风光光的,实际上不过是明升暗降,找了个明面上挑不出毛病的借口把你赶出皇城罢了。”
“等你走完十三州,再回京述职,怕是孩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了,那时候,皇城是个什么模样,谁知道呢,我看呐,皇上就是不顺眼你们宋氏,想动你们了,真是寒了一群苦苦为这大元呕心沥血的好官。”
韩起边说着,边摇头,语气有些愤慨,又忽然变得有些心灰意冷的模样。
“韩将军,此处虽不是皇城,也需慎言。”
韩起所说的皆是实情,宋止面容上却仍旧从容淡定,姿态优雅温和,仿佛一点也没对狗皇帝的荒唐做法生出不满或怨言。
“我慎言个屁,这是老子的府上,没人敢管到我这来,不然我何至于窝在这定安边城几十年,你可别当我是为朝廷做事,守着这边关,我不过是为了这边关百姓,不流离失所,死于外族人的手中罢了。”
说到这儿,韩起又是怒从心起。
他镇守边关二十几年,前几年里还能勉强到手一些朝廷拨来的军饷,可到了后头,连根**都没见着,请的旨全被驳回,一律借口都是国库空虚,先自个儿想办法坚持着,结果皇城里转头却办起了国宴和选秀。
举国欢庆,他和他的将士们却只能冬日啃冰,夏日喝水饱肚子。
有一年里,外族来犯,将士们的兵器粮草实在凑不齐,他一路跑死几匹马,在宫门口跪了三日,都没能求得一丝一毫的军饷,直接让他寒了一颗捐躯为国,战死沙场的心。
若不是宋延之祖父想了一巧计为他筹了笔银子,后又给了他一计谋,叫将士们能自给自足,不靠朝廷那点求不来的军饷养着,只怕这大元早就没了江州定安成,皇帝老儿还能像如今这样这样逍遥的坐在龙椅享乐?
韩起不屑的啐了一口,他反正是不信的。
“宋延之,咱两打个赌吧,你且看着,不出三年五载,这大元,若是没人起兵**或外族举国来犯,老子的颈上人头取下来给你当夜壶使。”
自从对朝廷**心后,这些年韩起便守着定安这一亩三分地,冷眼旁观着。
绝先祖祀,三不孝也。三者之中无后为大。
娶妻生子,继承香火向来是老百姓们的头等大事,可近些年里,家家户户都不敢生孩子了,生怕好不容易养大了被朝廷无节制强行征兵了去。
那些被征兵去的少年郎,每年不知有多少是被活活冻死和饿死的,即便有些挺了过来上了战场,瘦骨如柴的又能顶什么用,一摞子人干不过外族一个兵。
大元十三州,到处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家老小都活不下去了,又哪里敢生个孩子含辛茹苦养大,却尸骨无存在边关化作一捧黄土。
老的老,幼的幼,这样的大元,变了天是迟早的事。
随着韩起的这一番话落下,厅内忽然陷入寂静。
乐珂先是因韩起的敏锐惊讶得瞪大了眼,随即又有些糟心。
大元的**,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宋止必然也瞧得出来,可他又究竟在拼死拼活的坚持些什么呢,为了这么个狗皇帝卖命还被厌弃。
她抿了抿唇,带着满心的不解转头看了眼宋止。
此时的宋止呷着茶,垂眉不言不语。
从这个角度,她只瞧见宋止的侧脸,与正面不同,宋止的侧脸的轮廓线条干净清冽,大抵是背着厅外本就极暗的乌光,莫名生出了几分倔强的味道。
“延之知晓韩将军的意思,只——”
“只什么只,你们宋家还在坚持什么,要我说,赶紧劝劝你祖父宋丞相,别再一根筋的企图掰正上头那一位了,没用的,即便你们宋氏与先帝有约,为了偿还恩情,到如今这地步也已经够了。要我说,你们也赶紧学着点其他那些文官世族,抓紧时机多捞一点,大元若真到了那一日,你们还能用来自保。”
韩起见宋止仍旧像脑筋转不过弯来一样,一把打断了他,痛心疾首的恨不得从椅子上跳起来点醒他。
“韩将军的一番好意,延之带祖父先行谢过,只是此事并非小可,延之心中自有别的打算。今日延之前来,还有别的要紧事需与将军合计一番。”
宋止温和的笑着,为气急的韩起重新沏了一杯热茶消火。
“你们宋家的文人骨头怎地比我们这些常年混迹在边关的大老爷们还倔啊,说吧,此次找我还有何事啊。”
见宋止一副受教却仍旧不为所动,似心中另有成算的模样,韩起也只得歇了气,接过茶水一饮而尽,转而问起宋止此行的其他来意。
“韩将军可有察觉到今日有无异常。”
“异常,除了外族那些狼崽子仍旧虎视眈眈外,近期发生的不都是好事吗,尤其这雨下得好,定安城里的百姓将士有救了。”
“可若是这雨后有别的厄运伴随而生呢,还请韩将军借点人与我,先行搜查城中有无异样,且想法子向外地调集药材粮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厄运?”
韩起起先有些懵,旋即在想到什么后,脸色骤变。
“宋延之你的意思是指会发生瘟疫吗,这不可能,往年定安也曾出现过旱情后接连暴雨的现象,但并没有发生过瘟疫,怎地就今年不一样了,会起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