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纳托斯看向他,听见一声叹息。
“……回去之后,记得好好向修普诺斯道歉。”
卡戎这样说,撑着船渐渐远去。
看着对方渐远,直至完全没入冥河深处的背影,塔纳托斯睫毛颤了下。
他不理解。
他肯定会向修普诺斯道歉,卡戎为什么要特地强调这个?
宫殿大门缓缓打开,眼前星辉垂落,思维还来不及发散,塔纳托斯就收到了女神的接见。
她在催促他进去。
塔纳托斯略带拘谨地在早已准备好的位置上坐下,隔着夜的帘幕,与正积蓄力量,诞下其它子嗣的母亲对视。
然后,轻烟般的夜幕被一节象牙般洁白细嫩的手臂掀开。
倪克斯头上披着薄纱,半躺在床塌上,神情散漫而慵懒。
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弧度与脸庞的线条一般柔和。
“塔,坐过来一些。”黑夜女神向他招手,“你长大了许多。”
于是塔纳托斯重新坐到床榻边缘处,微微垂着脑袋,任由倪克斯拉住手掌,上下打量。
“但我也听说,你做了坏事。”哪怕蹙着眉,黑夜女神的口吻依然不失柔和,“你去了俄刻阿诺斯的地盘。”
事情是盖亚告知她的。
盖亚很关注宙斯。
“你去见了那个孩子,告知了他身世,向他示好。”
……其实是想杀掉宙斯,但没有成功,只好采用这样的方式。
塔纳托斯在心里默默地辩解。
“你喜欢他,还是想操控他?”倪克斯这样问。
——这听起来更恐怖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塔纳托斯不得不出声为自己辩白:“我只是好奇能打败克洛诺斯的神……”
“可是你没有告诉我们。”
倪克斯打断他。
他的手被牵起来,面纱之下,女神声调陡然严厉,“不管是母亲还是兄弟,你都选择了隐瞒。”
“包括你为什么受伤。”
倪克斯相信,要不是她特地指出,塔纳托斯甚至会以默认的态度将此揭过,当成未曾受过伤一样。
母亲总是了解孩子的。
她既为塔纳托斯的沉稳独立欣喜,也因其冷淡沉默忧虑。
有时候,沉默,尤其是在亲人和重要之人面前的沉默,往往是一种不够信任的表现。
对真正关心塔纳托斯的存在来说,这样的沉默是致命的。
它会让人忍不住产生怀疑,从而衡量在对方心中地位,认为自己可有可无。
不管是什么样的情感,多紧密的联系,都会被这种怀疑消耗掉。
“你要向修道歉。”
倪克斯伸手,帮他把一缕不太乖巧的鬓发捋到耳后,“不是为你丢下他不管,而是为你不但向他隐瞒,还故意支开了他。”
……所以,卡戎在离开之前,才会那样说吗?
塔纳托斯意识到,自己好像确实没有交托过信任,哪怕对象是对他来说最特殊的修普诺斯。
“我知道了。”他很轻地点了下头,随即,眼睫垂得更低。
倪克斯对他很好,但他无法向倪克斯爱他那样做出回应。
“……受伤是因为,我试图对他说了一些他不该知道的事情。”
从态度来看,倪克斯不知道他试图攻击宙斯的事。
尽管愿意尝试,但他还是没办法将事实这样简单地说出来。
“以后不会了。”修普诺斯只能这样保证,又在心里迅速补充了尽量两个字。
女神脸上这才恢复了一些笑容,“还有呢?”
她看向塔纳托斯鬓边那缕明显不属于死神的发色,笃定道:“你肯定去过塔尔塔洛斯……他看起来很喜欢你。”
否则深渊之主也不会给出祝福。
塔纳托斯一时间居然无法反驳什么。
塔尔塔洛斯确实很喜欢他,只不过这个喜欢,是以深渊的主宰者自身为样本的。
“等你向修道完歉,取得原谅后,我会把你送到那里,作为擅自行动的惩罚。”
“我会拜托他教导你,直到大地上的纷争结束为止。”
倪克斯对独来独往的塔尔塔洛斯印象还不错。
在众神未诞生,他们从卡俄斯中产生意识时候,有过匆匆一瞥。
最重要的是,塔尔塔洛斯根本不可能介入神王之位的争夺中,把塔纳托斯托付给他,倪克斯很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