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很快又传来了慈禧的声音:“不是你这奴才的错,是哀家睡醒了,你来给哀家更衣吧!”
“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莲英总觉得,最近这段时间老佛爷脾气好了许多。
若是从前,打扰到她休息,寻常宫女太监直接杖毙都是轻的,便是自己这种心腹太监,也免不得一顿皮肉之苦。
一路猫腰小跑,李莲英跑入里屋。
只见那个邢博士已经不在了,想必是从后门去了偏房。
再一看主子,李莲英一下子汗毛倒竖起来。
只见老佛爷,啊不,是小菩萨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露出的肩膀上,还有一道道麻绳印字和意味不明的红印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莲英不敢想,也不敢问。
仿佛无事发生,李莲英开始帮主子梳拢更衣。
杏贞满意的点点头。
果然这种时候只有李公公是最靠得住的。
她一边对着镜子摆弄头饰,一边随口问道:“小李子,那个,皇上他可曾下地了?”
“回老佛爷,还不曾呢!”
李莲英如实答道,“太医院的太医们正在轮流候着呢,太医们说万岁爷这是邪风入了体,得将养好些日子呢。不过他们还说,万岁爷关键还是心气郁结,这才病倒了,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
“哼!”
杏贞一声冷哼,李莲英连忙再次趴倒在地请罪。
杏贞却道:“哀家不是气你,而是气哀家那个不争气的皇儿!身子骨打小差也就罢了,他性子若是有半分像哀家,又岂会被一个狐媚子拿捏得死死的?”
圣母皇太后与皇上虽为母子,但从小感情不睦,加上立后的事,已经愈发的生分。
甚至比起生母,皇上与慈安太后更为亲近,这几乎是宫中人所共知的事情。
但这种话李莲英哪里敢接嘴,只好继续瑟瑟发抖,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这时候,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李莲英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又跑了进来,一脸惊慌地道:“启禀老佛爷,刚才养心殿来人说,万岁爷身子越来越烫啦,还呓语胡言……太医院当值的医官不敢独断,已经去请人了……说是要十人计长,重新琢磨个方子……”
·
养心殿离储秀宫也就半盏茶的路程。
不过即便是要去探望儿子,慈禧也不会落下基本的仪仗。
所以当她赶到养心殿的时候,太医院的太医们已经全都到了。
给皇帝看病绝对是一件苦差事。
古代皇帝短命,除了这个职业本身高危以外,也有一小部分原因就是被太医治死的。
这不是说太医水平不行,而是被客观条件逼的。
自古以来,是药三分毒,对付猛疾,自然也要下猛药。
可给皇帝治病不是这样。
无论多重的病,太医开的药总是四平八稳。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甚至可以说,很多时候皇帝都快归西了,太医也只敢开点温补调理的药。
毕竟皇上可以病死,但绝对不能被药药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不作为,其实也是把皇上给治死了。
但各行如隔山,患者与家属是不知道的。
拿医方给别的医官看,他们也绝对挑不出毛病。
这就好像前些年,因为国内医患矛盾尖锐,导致不少高风险高收益的保命手术干脆就不做了。
因病而死院方没有责任,最多被骂几声庸医。
但患者如果死在手术台上,那就是数不清的麻烦事。
太医们肩膀上的压力可比这还要大得多。
以至于他们根本不敢冒一丁点风险。
皇帝以为受到了最好的医疗,实则有时候还不如民间富户。
当然了,他们开具的温补汤药至少能补水,还有安慰剂效应。
毕起西方那些给国王灌水银,放血,拔牙齿,拔指甲的医生,还是要好一点的。
但这还不足以治好如今的同治。
“臣等无能,万岁爷这病,非药石可医……”
太医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儿子是个窝囊废,阿鲁特氏等人又在一旁哭哭啼啼,更让慈禧觉得心烦。
她坐在靠近火盆的软椅上,挥挥手道:“你们都给哀家出去,王院正,你留下。”
自同治五年起,太医院精简为大方脉、小方脉、外科、眼科、口齿科五科。
在此之前,还有妇人、溃疡、伤寒、针灸、正骨、痘疹、延后等科。
资讯发达的后世,很多人都搞不清楚医院哪个科看什么病,对于慈禧来说,就更弄不清了。
她只知道王院正是太医的首领,最德高望重,而且之前给自己看病水平确实不错,“大方脉”好像也专业对口,便将他留了下来。
这与患者挂老院长专家号的心态是一样的。
但实际上,王院正其实是妇人科的,只不过妇人科三年前划入了“大方脉”而已。
简单来说,慈禧就同治的病情向一个妇科医生发起了咨询。
王院正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