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痛,普外科永远绕不开的话题。
不过绝大多数腹痛病人都聚在门急诊,发生在病房里的腹痛并不多。而像吴正根这样术后一个多星期了,连伤口都快长好的情况下,又复发一次同位置腹痛就很少见了。
护士接了铃,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跑医生办公室把值班医生叫出来。
祁镜是本院医生没错,但不是普外科的。科里的病人总得由科里的医生来处理,这不仅关乎医疗责任也关乎到一个科室在医院内的面子。
来人戴了副眼镜,胸口挂着的是块统一的工作牌,没有照片也没工号。看着面相很年轻,应该是某个副高手下的研究生,专门拿来顶替住院的位子。
这是外科一直用的小伎俩。
在内科这种情况会少些,但在外科却很普遍,几乎每个科室都是这样。做法就是拿廉价劳动力来尽量缩小分母,让本院医生分的钱能多些。
其实研究生比起本科的实习生也没强多少,无非说起来地位高了些,又多了一年的临床经验。说白了,也就是个高级点的廉价劳动力罢了。
造成内外科用人差距的原因,其实就出在病房里的病人身上。
内科所有科室里都会有一部分xx待查病因不明的病人。
这种病人情况不稳定,说不定大半夜就会给医生整出个大惊喜来。这要是头疼发热也就算了,万一累及心、肺、脑这类重要器官,值班医生反应稍慢一些就会出大问题。
所以大三甲的心内、呼吸、神内、消化都不太会让硕研独自值夜班。
要真能在研究生阶段就在这些科室里轮班,那说明这人平时就展现出了住院医的水平,不然科里的大主任是不会放心的。
但外科病房就没这种顾虑,那儿住的无非是两种病人。
一种是手术前的,诊断明确,检查完备,第二天就要手术了。这种病人的病情不可能迅速恶化,也没很严重的基础疾病。因为有严重基础疾病是无法上手术台的,连手术都扛得过去的人,平时更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另一种就是手术后的,已经在物理层面上消灭了病因,唯一需要监控的就是术后的一系列应激反应和并发症而已。
不管是哪种病人,他们都已经明确了诊断,也都不太可能出现什么严重的问题。
真要出现恶性术后并发症,就算值班的是主任,救回来的几率也非常低。所以病房值班室里放一个头脑清晰,能判断病人现在情况严重程度的人就足够了。
反正也有备班在背后兜底。
去年暑假那会儿,骨科早上查房,高健在换药的时候就发现一个病人有些古怪。
就算马上看出是肺梗塞,又立刻叫来了正在隔壁的几位医生,也没能留下这个病人的性命。两位大主任、四位副高也拿这种术后并发症毫无办法,高健的提早预判也仅仅是提高了不到5%的活命几率。
值班医生刚进病房,注意力全在病人身上:“这是怎么了?”
“吴正根又腹痛了,老位置。”
祁镜做了个简单的描述,希望他能引起重视,毕竟自己不是外科的,没法做外科病人的决定。不过那人的注意力马上就被祁镜和他胸口的工号牌吸引住了过去:“颜定飞?我记得颜老师可没你那么多话啊。”
祁镜眨眨眼睛,很不情愿地点点头承认道:“其实我是他弟弟,工号牌是借他的。”
“你这糊弄谁呢......”
“好吧好吧,其实急诊的护士都说我们长得像。”祁镜懒得再解释,建议道,“我们就别再纠结‘我是谁’这个问题了,还是多关心一下病人比较好吧。”
这位值班的研究生也没功夫和祁镜插科打诨,面前这个病人本来情况就复杂,复发剧烈腹痛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又是左上腹,疼痛位置还在缝线下。”他越想越慌,“该不会是里面的线崩了吧......”
“脾脏那么大,说不定是其他地方又裂开了。”祁镜说道,“再说辛主任亲自督导,就算主刀医生再差劲也不至于犯这种低级差错吧。”
这个时候能惊慌并不是坏事,说明他有些经验,也知道夜班的凶险,不会傻乎乎地以为病人只是吃坏了肚子。不过看出了问题,反应也该跟上才是。只是在那儿一个劲地怀疑,什么都不敢干,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祁镜见他只是在那儿开加急检查单,忍不住问道:“你们备班是谁?”
“李老师。”
“李培德?”
“嗯。”这人迟疑了会儿,皱起了眉头,“不过他应该还在做急诊手术,有个急性肠穿孔合并腹膜炎的他要看着,才去了半个多小时。”
“那还等在这儿干嘛呢。”祁镜看向站在一边的护士,“先上心电监护,再拿支大号针筒来。”
护士刚给病人拉上屏风,见自家值班医生没什么反应,也就点点头,马上从外推来了抢救车:“要不要做心电图?”
“先准备升压和扩容药,心电图暂时不用。”祁镜听完病人的两肺和心脏,接过针筒,说道,“脸色没了血色,血压下降心率升高,额头有冷汗,四肢冰凉,估计又是内出血。”
“辛程主任几次三番叮嘱要卧床,少走动。平时他就是上厕所的时候会下地,这么少的活动量,怎么可能再破?”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祁镜看着病人微微鼓起的腹部,晃了晃手里的针筒,递到了他的面前,“做个腹腔穿刺就知道脏器有没有活动性出血了。”
看着针筒,值班医生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摇摇头说道:“我打电话给楼上的肝胆备班下来看看情况再说吧。”
“喂,腹腔穿刺又不难,你实习时候没做过?”
祁镜看着心电监护上80/40的血压和110的心率,继续说道:“这个情况可拖不起。”
“可是......”这人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掏出了电话,“你一个内科医生就别管了,外科的事儿外科自己会做决定。”
说完,他便转过身安抚了家属两句,拨下电话号码。
两串响铃过后,听筒传来了一个富有磁性的中年男性声音:“喂,怎么了?”
“是童主任吗?”
“有事儿说。”
“我是肛肠的值班医生,34床又腹痛了,看上去情况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