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强光灯,站在外面的消防员能清晰地看见父子两人的位置。
一位身材最为瘦小的武警钻了进去,清理干净周围的土石,拉进了营救专用的多功能担架。又是十余分钟后,他费了不少力气把儿子先搬上了担架:“绑好了,拉走!”
“好~人来了!帮忙接把手!!”
随着一声吆喝过后,站在废墟边几位武警有节奏地一起往外使力,终于把摆在担架垫子里的伤员带了出来:“医生,快,看上去人快不行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的医学判断能力太强,实在是这个家伙伤得太重,明眼人只要看一眼,满脑子就只剩这种感觉。
他的左腿是严重的脱套伤,皮肤和血肉就像脱下来的棉袄一样,只剩一半还带在骨头上。右腿更离谱,已经被压得血肉模糊,甚至末端还莫名其妙地短了一大截。
两手看上去还行,比起下肢来说至少还算完整,但现在没人在意这些,因为他整个正面都像被过了火一样,烧得面目全非。
烧伤到了这种程度,因为直接损毁了感觉神经,伤员早就没了疼痛的感觉。而且因为灼伤程度太深,创面反而会因为失去血液供给逐渐失去温度。
“你们快看看吧,我怎么摸着人都凉了......”
大量皮损创伤带来的大量失血,同时失去了皮肤屏障也会在短时间内产生极危重的细菌感染,双重刺激下休克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祁镜接过担架垫,一手摸向颈动脉,脉搏几乎测不到。等沈厚德连上心电监护后,能看到的只有极不规则的室颤波。
“阳雨,来电击,快!”
祁镜早就觉得人上来后没那么简单,正面硬钢了一波爆炸,就算身体再好也经不起这么折腾,所以一早他就让李阳雨准备了电除颤仪。
“来了!”
“满额360j。”
“好。”
祁镜和沈厚德看着心电监护:“再来!”
“好。”
“......再来!”
“......”
一连四次电击,祁镜身边的心电监护显示屏上毫无反应,心脏随着本就不太兴奋的室颤波慢慢归于平静。
即使像他和沈厚德这样见惯了生死的一线医生,在刚经历抢救无效时心里也难免会留下挫折感。不过现场情况容不得他们继续无奈下去:“他爸拉上来了没有?”
“......”
现场没有回应。
祁镜抬头,想要起身去询问废墟上的武警,只见刚进“洞”的那位战士艰难地爬了出来,同时身后拖着一条空荡荡的担架。
“怎么了?人呢?”
“在里面。”小个儿武警摇了摇头:“没救了。”
“有救没救先拉上来再说!”
“没法搬。”他看着祁镜喘了两口气,用手势简单描述了一下另一位的遭遇,“两根断开的木板子,一根扎在肚子上,另一根直接扎穿了脖子。关键他的腿还被压住了,动不了”
“脖子......”
“来来,影像传上来了!”
祁镜循着声音走向了送摄像头下去的消防员身边,手掌大小的黑白画面里,惨烈感溢满了屏幕。这位父亲应该正在里屋做事,房外出现了爆炸。炸起的冲击波带起液化气瓶罐,轻松击碎了木制房门,两块碎开的木板恰巧扎穿了他的身体。
“肚子上倒还能搏一搏,脖子......”沈厚德叹了口气,“没戏了。”
“艹!”祁镜忍不住爆了句粗,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那位渐渐变凉的儿子,心里不是个滋味儿,“还真是便宜他们了。”
......
清里坊的爆炸来的很快,四声连绵的震动惊了数百户人家。好在最终在三巨头联动下,场面很快得到了控制。
营救如火如荼进行的时候,各级领导和新闻记者也纷纷到场。面对失去家园的居民,如何处理他们之后的住所是个必须尽快解决的问题。
“走吧,余刚,没我们事儿了。”祁镜提着急救箱和李阳雨一前一后走出了小巷,“发车。”
“那两位呢?”
李阳雨摇摇头。
原本在巷口等待接应的余刚懂他的意思,快速上了驾驶座:“正巧,调度电台里来了好几个电话,正好有一个离我们这儿挺近的,应该能赶上。”
“那快走吧。”
刚才在废墟堆里救人让两人的衣服沾满了污渍,不仅有病人身上的血迹,还混合了地上的污泥,就穿成这样去下一家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祁镜脱掉了脏兮兮的黄橙色外套,从座位底下的小箱子里取了套干净衣服丢给了李阳雨:“阳雨,你也一起换了吧,太脏了。”
“嗯。”
就当祁镜准备上车把里面这件白色制服衬衣也一起换掉的时候,远处一位还在围观的女记者似乎发现了机会,悄悄跨过隔离带走了进来。
她的面前有两辆急救车,前一辆的沈厚德年龄不小,身上看上去干净些,但却是个地中海,和女记者的喜好相背。而另一边的祁镜就要好多了,年轻,脸也在中上水准,关键是透过湿漉漉衬衣还能看见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她没多想,直接把目标锁定在了祁镜身上。
带着摄像师,她一路小跑拦下了祁镜:“不好意思,请问,这起爆炸一共死伤了多少人?”
祁镜平时最烦的就是记者。
虽说媒体在大多数时候起的是正向作用,但在社会民生之类的问题上,有不少人会故意引导错误观念,反而适得其反。上一世他可没少受媒体的气,又对网络这种东西不太待见,所以一直都有成见。
现在又遇到了这个情况,炸伤了那么多人,两个当事人又没救活,他的心情指数几乎跌成了负数。现在转身再去看这张女人脸,客观来说好看是挺好看的,但就是难受,说不出的难受。
这种难受条件反射到了声带上,化成了简单的三个字:“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