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祁镜第二次见到大傻。
几小时前的那次,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胡家旺身上,这个傻子没给他留下多少印象。唯一的标签大概就是“傻里傻气”和“壮”两点了,或许还可以加上“饭量大”。
但就这两三点就已经让祁镜记住了他。
毕竟胡陶村是个贫困村,虽然不至于出现闹饥荒一样的皮包骨头,但不管男女老幼都是精瘦身材。这时忽然站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恐怕谁都能记住。
大傻穿得不多,就套了件麻布短褂,身上显露出了不少肌肉。当然他也不玩健美,能显现肌肉线条的也就只有四肢,此外都是无用的赘肉。
只是这家伙身高着实不低,看着和1米85的李汉差不多,至于智商嘛......
其实还是得看具体方面,如果放在识字和待人接物上,那大傻就是个真傻子。可要是换作带有一定目的性的体力工作,他的认知还挺不错,至少知道松土和巡逻都是什么意思。
这种身材让祁镜不得不联想到一些其他东西,比如家庭收入、日常饮食营养和身高体重的关系。
其实村长家并不大,就一间砖瓦房,其他都是泥土筑的土屋。这要放九十年代初,或许还不错,可到了现在,村里一多半房子比他家漂亮,怎么看也不是什么有钱的大户人家。
体重赘肉或许还会掺杂点糖分转化脂肪的因素,可身高则是实打实的骨骼基础。
身高一小半靠基因,剩下一多半是后天营养的问题。上下浮动肯定会有,但只要营养跟上了,没生过大病,孩子的生长发育不会差到哪儿去。
像李汉这样的身材,一看从小营养就没断过。像祁镜,小时候因为祁森和肖玉太忙,一直处于散养状态。小孩子玩疯了谁还管吃不吃饭,所以身高就显得有点平庸了。
大傻所在的环境,怎么看也到不了祁镜的高度,和差不多身高的李汉更是没有可比性。可他硬生生在平均身高1米7的村长家,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要说大傻天天吃着和村民一样的萝卜白菜炖土豆,祁镜肯定是不信的。骨骼肌肉离不开钙质和蛋白质,没营养输入,人不会平白无故长高长壮。
他又不是气球,吹两口气就能起来。
这也能从侧面看出胡家旺的家底,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之前祁镜以为胡家旺让大傻松土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一个敢下令,一个也真敢干。
这时再看自己脚下的泥土,确实比之前松软了不少,整片土壤连向了土地庙。恐怕在胡家旺离开后就没停过手,熟练度那么高,也应该和从小干农活有关。
祁镜躲在树后看着不远处不停在土地庙外打转的大傻,实在有些为难:“真就扛着锄头绕小庙转圈啊......”
对付聪明人或许有很多种办法,但对傻子,可用的手段反而会很少。要只是智力有问题倒还不至于没法交流,如果是精神异常,那就麻烦了。
对付这种人,祁镜也没什么经验,只能先从最简单的开始。
他先从地上捡了个石块,掂了掂分量还不错,找准时机就往一旁的小树林丢了过去。石块磕碰到树干的声音成功吸引到了大傻的注意,但也只是吸引而已。
大傻视线看了过去,整个人变得警觉了些,但并没有要离开土地庙门口的意思。
要是个正常人,在听到接着的第二块第三块响声后怎么都得好奇一下,可对这个家伙,效果甚微。大傻就像个提前上了永动发条的巡逻士兵一样,不停在土地庙门口打来回。
祁镜没办法,现在时间已经往九点去了,回去后还要研究其他人的病史资料,他实在没耐心和个傻子玩捉迷藏。
他绕过小树林来到土地庙侧墙边,看准了他的巡逻节奏,想轻手轻脚地卡着视野死角钻进庙里。
祁镜自认听觉不错,听诊几乎没有漏过什么杂音。而且下脚已经很轻了,晚上风大也盖掉了不少声响,正常人谁听得出来。
可大傻的耳朵实在太灵,祁镜才刚绕道墙边,还没开始就被他候了个正着。
他呆呆地来到墙边,看向还猫着腰的祁镜:“你......你是谁?刚才就是你在玩石头吧?天晚了,还是别玩了吧。”
被看见了自然就没有再藏的必要了:“我就是来这儿看看而已,拜拜土地爷,一会儿就走。”
大傻回头看了看土地庙的庙门,摇摇头:“叔说这个地方阴气重,外人不能来。尤其是你,下午见到你的时候,叔就说你绝对不能进去!”
祁镜点点头:“你倒是听他的话。”
“嗯,叔是好人,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哦?那么厉害?”祁镜站起身,抱着侥幸心理又问了一句,“那他下午还和你说了什么?”
“下午?”
大傻咬着手指,想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就让我带着铁锹来河溪边挖土,对!!就是挖土!!!在对岸干了一下午,连休息的机会都没有。”
“那后来呢?”
大傻不知道祁镜说的“后来”是哪个时间段,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脸上也是茫然一片:“后来?什么后来?后来是什么意思?”
祁镜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边走便问道,“就是下午见了我之后,他还和你说过什么?”
“就叫我在这儿松土呗。”大傻又一次回答了祁镜的提问,然后看了眼自己的杰作,笑着说道,“你看这土,又松又软的,踩上去多舒服。”
祁镜继续循循善诱:“他就让你松土?没干点别的?”
“别的?啊!对了......”大傻忽然想到了什么,见祁镜想进门,连忙用身体卡着他的路线,说道,“他说不能让你进庙!!”
“这个我知道了,下午他就说过,还有没有别的?”
“别的?好像......”
大傻呆呆地看着祁镜,马上藏在大脑深处的记忆喷薄而出:“对了对了,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叔说过,万一你真的回来了这里,只要不去乱翻墙角的砖头,我就不用为难你。”
祁镜点点头,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应该不是假的。
但大傻的关注点和他不一样:“对了,你知不知道为难是什么意思?”
“为难?就是刁难吧。”
“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