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明天一早就来找你。”
不得不说邵莉的功力还是挺深厚的,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就让曹绮雯领略到了一些平时不知道的东西:“那个胖胖的男医生还在吗?”
“陈冰?”曹绮雯走到偏门口,看向了桌边查着教科书的陈冰。
“哦,原来叫陈冰啊。”邵莉微微一笑,“他这张白纸可一点都不冰哦,我要是再往前一两步的话,估计就要把持不住了吧。当初一见面就知道她喜欢带有典雅气的类型,太好拿捏了。”
“见人下菜碟?”
“差不多就这意思吧。”
曹绮雯不想了解陈冰当初在想些什么,她只想学一些当即可用的技巧罢了。毕竟解决掉庞老太的病例和拿到岗位留在诊断部,才是她的主要目的。
“技巧?这方面的技巧可没那么好学啊。”邵莉立刻拒绝了她的要求,改口建议道,“你现在才去改语气、态度和眼神,几乎是不可能的,又不是表演系科班出身,就算改了也看得人尴尬。”
“那怎么办?”
“眼神上你不需要多温柔,只要够自信就好。”邵莉解释道,“作为谈话医生你得给家属带去自信,让他们信任你。为了做到这一点,你也可以用一些医学上的专业名词,然后在他懵圈的时候给出接地气的解释。”
后半句曹绮雯懂,这也是医患交流里的关键,但眼神上的自信是什么意思?自信难道不都是表达出来的吗?
“眼睛要看着他,但也不要紧盯着一个地方,视线要在他的脸部各部位来回移动。”邵莉说道,“有时候眼神的短暂脱离也是个办法,但大多数时间一定要看着他,眼神上一定要有交流。”
“好,我懂了,那之后呢?”
“老人的病历必须一直放在面前。”邵莉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能背下整篇的病历,但家属不知道。在他们看来,病历夹和你之间的距离就是你们关心病人的程度。”
“好,没问题。”
“最后一个,笑容。”
“笑?”曹绮雯想到了在临床工作时的一些碎片,“病人病情严重了,笑不太好吧。”
“笑有很多种啊,安慰性的笑容。”邵莉强调道,“在介绍完所有该告知的内容之后,在家属还有点不放心的时候。你可以给予一些短暂的肢体上的接触,比如拍肩、握手,而在这个同时,再展现出一个安慰性的笑容,应该是个很不错的补充。”
“我懂了。”
......
其实谈话在曹绮雯的外科工作中占了不小的比重,几乎每天她都要和家属交流病情。虽然还没正式毕业,但谈话早已经经历过了上百次。
术前阐述手术目的、过程和风险;术中告知手术阶段和意外状况;术后说明手术结果、术后需要跟进的内科治疗和家属们即将要面对的情况。
有时候同一个病人的家属数量实在太大,还会分批次过来询问。这时,重复叙述病情就成为了住院医生每天都要做的事情。
即使如此,这一次看似普通的谈话让曹绮雯学到了一些不太一样的东西。
邵莉给支的招并不难懂,可懂是懂了,真到了正式环节的时候,付诸的行动还是和之前的设想有出入。当然谈话本身并没有什么难度,曹绮雯靠自己的知识很快就完成了在诊断部的第一次医患谈话。
雷志成大致了解了自己母亲的情况。
至于白细胞急剧下跌导致断掉抗生素这一点,曹绮雯并没有细说,只说病情有反复,同时把大量篇幅放在了肺炎的发病因素上。
其实这就是典型的长期卧床喂食饭菜后导致的吸入性肺炎,包括一些细小的食物碎屑、残渣、胃酸反流等等。久而久之,小炎症的病灶成了细菌的温床,逐渐演变成了大炎症。
按理说,院方要为这次判断失误买单,刘复需要为他的误诊负责。
但直接把整件事儿全捅到病人家属的面前,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就好比在准备炸东西的时候,往热油里倒一盆清水,油水四溅对谁都没好处。
就在曹绮雯谈完话后,刘复和李维一起赶到了科室。
他从李维的嘴里大致了解了整个过程,知道自己之前停药确实太欠考虑,所以打算先来这儿摸个底,看看家属是个什么反应:“家属来了?”
“来了。”祁镜坐在会议桌旁,指着一旁的空位说道,“刘主任,坐。”
作为老年科唯二的副高和第一顺位的主任接班人,能和刘复对话的也就只有祁镜而已。刘复知道自己犯了错,但在年轻人面前,他还是依然保持了之前的做派。
“怎么,祁医生,想给我开批斗会啊?”
他笑着看了眼桌边的其他人,特地关上了房门,让整个诊断部的气氛变得更凝重了:“我当时确实判断出现了些失误,不过我一直都在让床位医生盯着庞老太的体温和检查报告。现在第一时间发现了问题,也为时不晚。”
“不晚?”祁镜可没他那么好的心情,“体温到了39度,复查的白细胞已经到了13,中粒占比96%,你说这是不晚?”
“吸入性肺炎控制本来就有困难。”
刘复确认了祁镜的态度,马上拉下了笑脸面具:“况且在没有明确培养结果的前提下,抗感染并不容易。”
祁镜不想和他废话,直接说了自己的结论:“错误评估了白细胞降低时的风险,错误使用了二代头孢去对付革兰氏阴性菌,没有第一时间到岗,甚至还想撇清自己的责任。”
刘复没想到这真就是一场批斗会,面前这位年轻人没有给他半点面子,甚至还想对他来剥皮拆骨。
“你不停往我身上泼脏水,到底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祁镜视线回到了那三位学生面前,“让他们看看反面教材,同时认识一下新同事。刘复,1960年生人,大专学历,学校我就不说了没意义......”
“新同事?什么新同事?”刘复越听越不对味,“老年科可不需要那么多医生。”
“对,老年科确实没必要留下那么多医生。”祁镜用手指戳了戳桌面,说道,“不过我这里需要些打杂的,明天你就来我这里报道吧。”
刘复脑子很乱,知道对方有后台,但心里那种源于职称上的自尊心却容不得对方肆意践踏。
他猛地一拍桌面,吼道:“我是副高,老年科下一任科室大主任。你只是我们的一个挂靠科室里小小的主治而已?你算老几?”
“我也不知道算老几,没排过。”祁镜笑了笑说道,“不过有一点我很清楚,这家医院但凡和临床有关的事儿都是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