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5点左右,熊博和一助刚下手术台,急急忙忙去病房跑了趟夜查房。发现病人引流瓶里的液体量非常少,就决定拔管:“我坐在护士台下着其他病人的医嘱,然后叫了跟查房的实习生去拔管。她就去了......”
“就这样?”祁镜问道。
“就这样。”
其实整个过程真没什么好说的,两句话的功夫,但祁镜还是找到了其中的盲点:“拔管用的实习生,下医嘱为什么要亲自下呢?”
熊博听了这个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亲自下医嘱不行么?”
“倒不是不行,只是有些不符合常理。”祁镜没细说,而是继续问道,“我很好奇熊老师当时在下的是什么医嘱。”
“就是那些病人第二天的实验室检查和一些术后常规抗生素而已。”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让下级医生去做,而要自己去写?”祁镜忽然踩了个急刹车,然后抬头看向了熊博,“对了,和老师同台的那位一助学生呢?从手术室一路跟到病房,人应该还在吧?”
“这......”
祁镜见他有些犹豫,便又给这堆火苗加了两把柴:“能做一助的研究生先不管优不优秀,至少得到了你的信任和肯定。有了这种水平,那对手术前后的医嘱也应该很熟悉才对。”
熊博皱起了眉头,回道:“他不在场而已,所以我就自己写了,又没多少字。”
“字多少无所谓,关键是他人去哪儿了?”祁镜继续追问,似乎对这位研究生的去向非常感兴趣。
“估计在做其他事吧。”熊博深吸了半口气,继续说道,“如果祁医生还在纠结拔管操作权的话,我只能说,拔管一直都是实习生的工作,所以我直接叫那个女生去了,没找他。”
“夜查房的时候他人在吧?”祁镜见他点了点头,便继续问道,“他知道这个病人要拔管么?”
“知道。”
“在明知病人要拔管,也知道要写一堆医嘱的情况下,他竟然把你这位副高留在了护士台,自己玩起了失踪?”祁镜呵呵笑了两声,“我想了想,要让这个前提成立可没那么容易。”
“......”
“你真的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熊博摇摇头:“大概有病人找他吧?”
祁镜就好像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都是同一个治疗组的医生,你刚查完房,病人有事儿也是先找你这位副高才对。更何况你就坐在护士台,一眼就能看见。”
熊博摇头的幅度渐缓,实在想不起来当时发生了什么。
时间过了那么久,纠纷也早就平息了,这位研究生更和整个事件没关系,所以久而久之他的印象就变得模糊了起来:“我大概忘了吧,毕竟四年前的事儿了。”
“看来熊老师确实是忘了。”祁镜看着病历资料上的内容,说道,“我来给您提个醒吧,当时你的学生并不在科室里。”
“不在科里......”
他的话就像一根挑破水泡的细针,熊博的记忆就像里面的组织液一样,开始沿着细针慢慢地往外冒。
只是祁镜并不懂得温柔,他更像一个手段粗暴的年轻人,在戳破了泡泡后,并没有收手,而是顺势一划,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剖开给了所有人看:“他在医院大门口,见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医药贩子,另一个么......”
熊博的记忆大门被打开,潮水一股脑拍了下来,接下去其实已经不需要再说了。
但祁镜面对的不只有他,还有台下那几百个听众。话说到一半,为了准确性,他又回头看了看称呼,继续说道:“另一个是华康肝胆医院的医生,华康肝胆......听这名字有点耳熟啊,华夏、华东、华康,华开头的专科医院,民营的,我猜应该是莆田系陈家的吧。”
这哪是什么提醒,完全是一记重锤,恰巧砸中了熊博的心窝。
与此同时,满场哗然。
这就是熊博以前的黑料,也一直都是他存在心里的阴暗面,并且埋藏至今。只是现在彻底见了光,他觉得没必要再藏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自然有我的渠道,当然这个并不重要。”祁镜又给自己的嘴里灌了两口水,“熊老师说了那么久也渴了吧,手边就有水,喝两口吧,润润嗓子。”
熊博在灯光下站了快20分钟了,确实口渴。
但他喝不下。
有一部分是他对祁镜的逆反心理,两人之间的敌对状态让他对祁镜提出的建议,本能性地产生抗拒。还有一部分完全是因为他的脑子处在高速运转的状态,实在没闲工夫去分心做其他事情。
他要反驳......
至少要做得体面些才行......
市北人民医院往北走个三四公里,就是华康肝胆医院。其实它的全名是华康肝胆结石病医院,因为名字太长,医院的医生就给起了个比较不错的简名:华康肝胆。
稍作删减就让它变得高大上了不少。
可名字是没法治病的,尤其是结石病,想要治好并不容易。外科治疗要过硬的手术能力,内科治疗以防范为主,需要先分析结石的成分,然后从成分推测成因,然后从源头遏制结石生长。
不论内外,这家莆田系医院的能力都不太够,说直白点就是治不了。明知道治不了还开这样的医院,摆明了就是骗钱。
祁镜问道:“这家医院的医生来这儿接触你的学生,目的是什么?”
熊博:“......”
“医药贩子来找你们外科医生,为的又是什么?”
熊博:“......”
祁镜见他没作答,便看向台下的学生们:“你们也好好想想吧,想想那些结石,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