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过了11点,病房各楼层都是静悄悄的。电梯从三楼手术室缓缓上楼,中间非常顺畅。就在电梯门打开,明亮准备第一时间走向医生办公室的时候,门前突然出现了两位年轻人。
脏兮兮的白大褂,胸口歪歪扭扭地别着一张临时工作证,看上去气喘吁吁的,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典型的实习生扮相。
明亮和两人对视了一眼,一出一进,彼此互换了位置。正当电梯门要关上的时候,他忽然一手拦在了门边,开口问道:“你们是这儿的实习生?”
两人一个点头,一个回答:“对。”
“肝胆外值班怎么要两个实习生?”明亮一脸狐疑,“今天急诊班不是胃肠么?”(3)
“哦,我们不是值班的,值班在手术呢。”其中一人笑了笑解释道,“我们吃完饭觉得没事儿干就回来扫一扫病历,把没完成的病程录写掉。”
“再拖下去病人都快出院了。”
“是啊,今天累坏了,澡都没洗。”
明亮一听可是激动坏了,竟然还能找到那么能干的实习生,到嘴的肥羊怎么可能放过:“先别急着回去。”
“嗯?”
“我是楼下胃肠科的明亮,先跟我去见个病人。”明亮又走回了电梯,转身就按下17楼的按钮,“就在楼上,记下病历,很快就结束了。”
本以为两人忙了一天,又到了睡觉的时间,肯定会觉得为难,所以明亮一开始就用了命令式的口吻,根本就不容他们俩拒绝。
可他面前根本就不是两张为难的脸。
“你们怎么了?就是见个病人,至于那么兴奋么?”
“那儿是vip,我们早就想上去看看了,一直都没机会。”
“是啊明老师,我们小组就一个人上去过,换了个药就下来了,就说那儿很豪华,之后就没上去过。”
“就为了这?”
明亮说着这话,心里别提有多爽,比起刚才那位拉钩都能打瞌睡的家伙,这两人绝对算得上优秀。好在对方的回答还算接地气,要不然他就该怀疑自己多年的带教教学经验了。
“不就是沙发、电视、厨房,再加独立的陪护套间和卫生淋浴房,你们家里没有么?”
“就图个新鲜嘛。”
“上去我让你们看个爽~”
......
明亮的到来对17楼的护士来说绝对是福音。
职称头衔虽然不能完全体现一个医生的技术水平,但却能成为稳定下级医护和病人家属心情的重要符号。同一句话从小医生嘴里出来或许是恐吓和不负责,但从主任级医生嘴里出来那就是极富专业性的警告。
在之前龚俊来过,心内科值班医生来过,内科住院总值班也来过,都没能说动裘学亭。
可明亮来了之后,一句经不起推敲的“大谎话”直接就把老头子送进了手术室,就连刚才还动手打了人的裘开海也对他言听计从:“我这人很直,从不拐弯,现在就直话直说了。”
裘开海就站在他身边:“您说。”
“一句话,不手术就是死。”
明亮刚做完腹部的体格检查,在一边用免洗洗手液搓着手,同时面无表情地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最后还不忘给自己的话打上补丁,“反正我做了快二十年的手术了,见过不少忍着痛往后拖的病人。里面有一个算一个,结局都不好。”
“怎么个不好?”
这次换成了裘学亭发问:“有没有好转的?”
“好转的......一个感染性休克的病人吧。”明亮说道,“这应该还算不错的了,人在icu住了40多天,砸了50多万。哦,对了,这还是在做了手术的情况下,没做的根本活不了。”
这话彻底击碎了父子两人之前保守治疗的想法。
名誉虽好,但远没有性命来的重要。
裘学亭一想到自己要上手术台,就忍不住捂住肚子:“一定要上台?”
“想要治好,必须上台。”明亮也不避讳,直接说道,“要是不想治好,那就随便你了,反正治疗权在你们手里。”
两父子又很有深意地互看了两眼,最后裘学亭又从明亮手里要了十分钟的考虑时间。
结果自然是不得不手术,但裘学亭有个要求,不论手术结果是什么,参与这次手术的医护人员都不得外传。
这个要求在毫无隐私可言的当下,其实是不可能的,但他还是这么做了要求。裘开海早就察觉到了父亲的不对劲,可就算是他亲自过问,老爷子也没有回答半句。
“我们当然会保护病人的隐私。”
“我要的不是保护,是绝对不能泄密!”裘学亭咬着牙,发下了狠话,“如果泄密,哪怕让我知道了些风声......”
“这个我懂。”
明亮从一旁的实习生的手里抽来了他的病历,提笔就写下了最后的诊断:“现在就给你打个阑尾炎穿孔,反正都算胃肠道,穿哪儿都一样。”
“你能保证这就是术后诊断?”
“那必须的。”明亮翻过病历本,在诊断结果上点了几笔,“我是副主任,误诊阑尾炎可是砸招牌的事儿。现在我们俩就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蚱蜢,坏了规矩对谁都没好处。”
裘学亭见他如此,这才缓缓点了点头:“那其他人呢?”
“器械护士都是小孩子,巡回压根就不管手术过程。麻醉在手术室值班的一共就两个,各个手术来回跑,才不会管你诊断是什么。至于手术的助手......”
明亮看了看两位被他拉来的实习生,拍了拍他们俩的肩膀,笑着说道:“他们的嘴巴严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