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良卿见了自己的爹,也一时愣住,而后连忙小跑上前,脆生生地道:“爹。”
天启皇帝已下了轿子,忍不住惊喜地道:“魏伴伴,你儿子也在?”
魏忠贤立即支支吾吾地道:“我儿老实……也可能……不……奴婢以为……”
见魏忠贤说话颠三倒四。
天启皇帝却绷着脸,对张静一道:“听闻你逛青楼啦,年轻轻的不学好。”
张静一面容一正,立马道:“不是逛,是查抄。”
一听查抄,天启皇帝可就来了精神了,连眼睛也一下子亮了几分,忙道:“怎么,抄了不少银子了吧?”
一听到查抄两个字,天启皇帝立马就想到了白花花的银子!
张静一则是老老实实地道:“倒是不查抄银子,主要是营救那些被贩卖的女子。”
“噢。”天启皇帝略显失望,他忍不住道:“有人买,有人卖,法无禁止,这有何不可呢?”
这也是实在话!
不能怪天启皇帝的价值观,毕竟天启皇帝不是现代人,至少这个时代的道德而言,买卖是正常的事,虽然太祖高皇帝明令不许蓄养私奴,可总有许多空子可钻,这事皇帝也管不了。
张静一便笑着道:“这个嘛……爱侄,你来说。”
魏良卿显得有些腼腆,很不好意思地道:“我怕说不好。”
他顿了顿,随即道:“陛下,我叔说,这有人要出卖身子来挣钱,本也无可厚非,可要打击青楼,其实不是打击几个想要卖身的娼妓,其本质,是打击这青楼滋生的土壤。”
魏忠贤站在一旁,脸色僵硬。
田尔耕也有点慌了,他妈的,你们爷俩到底站哪一边的?
平日我没少给你们魏家送钱,怎么看着……好像你们才是一伙的。
天启皇帝倒是好奇起来,道:“这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魏良卿慢慢的不紧张了,此时侃侃而谈起来:“陛下可知道漕运吧,这漕运……事关着江南大量的生丝以及粮船送到京城,因此,围绕这运河,有上百万的漕工靠着运河维持生计。因而,才有了百万漕工衣食所系的说法,没有这运河,这百万漕工都要饿肚子。同样的道理,这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青楼也是一样,比如遇到灾荒了,就有了大利润,自然有大量的人牙子,到处廉价去买别人的女儿!女子买了来,需要打手去看管,也需要老鸨去逼迫,除此之外,还有负责招揽恩客的,有专门跑腿的……这上上下下,靠着这女子出卖身体,供人一掷千金的行当里,衣食所系者,天下不下数十万人。”
天启皇帝抿了抿嘴,点点头:“而后呢?”
魏良卿认真地继续道:“因而,这些人牙子、老鸨子、打手,其实就是漕工,他们就是依附于女子出身身体为生的。如此多的人……荒年倒还好,可若是遇到了好年景呢,出卖身体的女子变少了呢,他们就不吃饭啦?他们靠这个维持生计,也不可能去做其他的营生,自然而然,为了继续挣钱得利,他们便要挖空了心思去寻找瘦马,去诱人做娼。”
“譬如诱拐,又如寻那皮相不错、油头粉面的人为饵,去勾搭女子,骗人逃出来,再送去青楼分利。再如直接暗中与贼联络,让他们掠夺民女。再有便是想办法与士绅联合,利用借贷,想办法让人卖儿卖女。此等手段,无孔不入,数十万人绞尽脑汁,每日就钻营这个。陛下有没有想过,会有多少人受害?受害倒也罢了,这些人从事了这样的行业,本已属三教九流,豢养起来的打手,可能还四处与人在街上殴斗,老鸨子也可能做一些其他见不得人的勾当。因为有些事见不得光,便又会滋生道门,为其提供其他的便利,因而,我们新县这边……”
听到我们新县四字,魏忠贤脸都绿了。
而魏良卿显然没有察觉到魏忠贤难看的脸色,继续道:“我们新县这边,摸清了一个规律,但凡是青楼扎堆的地方,治安势必败坏,不为别的,不过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太多,其中必有油水,总会有人铤而走险。莫说是这些,那打骂、杀人、诱人借贷的事,便更是多如牛毛了。我叔见不得这些,打击青楼,就是要斩断这些漕工,至少在新县,这些勾当是不能有的。”
天启皇帝听罢,不由道:“这个道理倒是很新鲜,朕还以为你们去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呢,原来……”
他笑了笑,接着道:“好吧,此事,你们好好干。”
说着点了点魏良卿,对魏忠贤道:“你这儿子,倒是很正直,魏伴伴,你这是后继有人了。”
魏忠贤一听陛下夸奖,倒是立即笑起来:“是是是,陛下谬赞了,犬子……不算什么的,也就是聪明了一点,实在了一点,做人太憨厚,奴婢也觉得不好。”
倒是张静一问起了正事:“陛下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还能为何事?”天启皇帝道:“当然是为了皇太极!朕来问你,这皇太极来了你这里,可审出什么?朕听说,你就一直好吃好喝的供着他。”
张静一坦然道:“暂时还没审呢。”
天启皇帝有些尴尬,其实他开始是不太相信田尔耕的,觉得田尔耕这是嫉妒张静一,谁晓得张静一这家伙当真满心思去管青楼了。
于是天启皇帝咳嗽一声道:“你不是信誓旦旦的说,几日功夫,便可让这皇太极就范的吗?”
张静一笑了:“陛下来此,原来是为了这个事……这个嘛……哈哈……”
张静一泰然道:“现在就审,今日就让他就范。”
天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