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朱由检不在乎这些。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等厚重的棉质大衣十分暖和。
而且穿戴也方便。
头上再戴着一顶暖帽,在这冰天雪地的辽东,总算不至冻僵了。
今日,朱由检起得格外的早。
因为那黑麦已经成熟。
不过……前几日疯狂的鹅毛大雪,天气骤冷,一方面这时候不适合收割。
另一方面,大家也希望看一看,这黑麦能否抵御眼下这天气。
此时的辽东,已成了白茫茫的世界。
尤其到了夜间,温度可以骤降到人出去小解,都可能冻住小解的工具。
朱由检的房里,有专门的煤炉。
没办法,木炭在这个地方是奢侈品。
起初他是烧炭的,可看其他的农户,纷纷都用上了煤炉子,将煤炉子改造之后,不担心这煤炉的浓烟让室内的人窒息,最后,朱由检也不愿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他裹了大衣起来。
一旁和着大衣睡着的王承恩听到了动静,忙是拢着袖子起来,道:“殿下,您怎么起来了?外头的天……还黑着呢。”
“时候不早了。”朱由检振奋精神,低头给自己穿了靴子。
穿靴子这等事,若是以往的朱由检,是决计不会自己穿的。
从前的他,是被人伺候惯了的。
不过在这里,他慢慢地开始掌握了穿靴子的技巧,已经非常轻松熟练。
此时,他心里很急切。
昨夜的大雪极大,北风呼呼的,也不知情况如何,若是那黑麦承受不住……这地里的庄稼可就全部糟蹋了。
这是秋收的季节。
可辽东根本不存在秋收。
在这里,他们不只开辟了黑麦田,还有其他的麦田,以及稻田,甚至是红薯,也都试种过。
可义州卫更靠极北之地,此处又是一个风口上,气候更为恶劣,绝大多数的庄稼,有的连秧苗都育不出来。
就算插上了秧的,也都在中途夭折。
这一年多的时间,对朱由检而言,黑麦就是他一切的希望。
每一日起来,他都是提心吊胆,生怕一夜之间,黑麦被寒霜和大雪给压垮。
王承恩倒是没有多劝了,他是知道这位殿下的。
这殿下有许多的毛病,比如他固执,比如他总带有一些空想。
可也有许多好的一面,那便是他不在乎自己是天潢贵胄,在归德的时候,他曾真的穿旧衣,真的让妻子周氏给自己缝补衣衫,真的尽量节俭,少吃食物,他宁可糟蹋自己,也希望朝着自己认定的希望去迈进。
如今……那个梦已破碎了。
张静一给了他一个新的希望,他不再希望做一个圣明的人,却希望自己可以和神农一样,做好眼下的一件事。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蹲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足足一年多,从不抱怨,每日都和粪肥,以及作物打交道,有时也学农人一样,蹲在田埂上攀谈,去田里照看庄稼的时候,也和其他人一样,只带着一壶热水,捂在身上,而后带上几个蒸饼,要吃的时候,蒸饼都结了冻,牙咬不开,而那时,捂在身子里的水便取出来,这时候水还有一些温热,便就一口温水,再慢慢地咬一口蒸饼,慢慢地含在嘴里化了,最后再吞咽下去。
王承恩很关心那些庄稼,倒不是他真的在乎那些黑乎乎的玩意。
而是他很清楚,殿下又认真了一次,相信了他所相信的人,倘若这一次再发现此路不通,依着殿下这一根筋的性子,只怕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不可。
别人怎么看待殿下,和王承恩没有关系。
可能张静一视他为工具。
可能陛下心里也隐隐觉得这个兄弟曾有过不可告人的野心,因而表面殷勤,内心疏远。
可能当初支持他的士人,现在却视殿下为叛徒。
可王承恩却只有一个念头,他实在不忍心殿下的苦心再荒废了。
这一边,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
他有些紧张。
“昨夜北风很大吧?”
“是啊,呼呼的响,仿佛屋顶都要掀翻了。”
“外头的雪有几尺厚了?”
王承恩不确定地道:“这……奴婢去看看。”
“罢了,直接去庄稼地里看看吧。”朱由检道:“百闻不如一见,这里真是恶劣啊,中秋未至,已比京城要寒冷不知多少了。”
王承恩道:“殿下,其实辽东其他地方,气象也没有这样糟糕,是殿下非要选一处气候最糟糕的地方……”
朱由检笑了:“你懂个什么,越是糟糕的地方,才越需试种,得了解这黑麦的习性。若是这里都能种活,能有收获,那么这辽东,便没有什么地方不能种植了。”
“殿下真的相信……”
朱由检道:“我来时不信,不过信张静一。”
说罢,他打起精神:“好啦,出发了。”
外头的马圈里有马,几个侍卫在隔壁住着,一见殿下这里亮了灯,他们便连忙起来,也裹了厚重的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