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杠铃 (1-5)(2 / 2)

尤卷用气音吐槽:“就这点钱咱还不如说不方便呢。”

“我可以给你转账,你把你的账号发到这个手机号,我可以看到。”

“你要带什么?”

“内衣。”

我老脸一红,斜眼看周一乙,周一乙的反应很正常:“是不是被奶茶一块儿弄湿了?”

“嗯。”

“那我帮你带,我肯定帮你带!”

“好。”

“那这样,半小时后见啊。”

“我给你转账时,尺码会一块儿发给你,就近买就行,我应付一天。”

“好,好。”

挂完电话,我呼出长长一口气,周一乙编辑账号发到我的微信号上,果然,半分钟之内,周一乙的支付宝账号一阵来钱音。

她打开,我们仨又怔了,转账的虽然没有头像,但从账号缩写咱就认出来了。

靳译肯。

转了一千过来,附了串留言,是龙七的胸衣尺码。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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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寻思龙七没跟他商量买什么价位的,他大概以为都那价位,这就让我们为难了,我们这儿附近的内衣门店,最贵的也不过百,周一乙说随便买呗,多的转回去不就得了。

高三教学楼的各个教室都没剩几个人,半个小时前的一场风波就好像随风散了,也没见着胡宇豪这个渣滓。

我们到1班教室前的时候,龙七正坐在偏后的一个座位上。

一个人。

她原本敞开的冬装大衣,估摸因为背心被奶茶溅了的缘故,扣子全系上了,这会儿撑着额头坐着,在看摊在桌上的一本试卷册,手指捻着卷子一角,四五秒扫完一整张后,徐徐翻页,像在认真看,又像在打发时间。

除了她之外,没见其他平时成群聚在一块儿的朋友。

教室后头还有些学生零零散散地坐着,各做各的事,她明显跟剩下的这拨学生不太熟。我想也是,毕竟上誉国际的,外校人,今儿个还刚大胜我们北番的女子排球队,要我,也不敢跟她搭话。

周一乙敲了敲窗台,她侧头朝我们看过来。

办公室旁的小教室平时都是用来给落课学生补作业用的,每栋教学楼都有一间,通常没人。

周一乙把教室的门打开,把两个袋子放在课桌上,她做这些的时候,我和尤卷两人像罚站一样挨着墙面站,看着龙七,龙七也看着我们,她站在我们前头一米半的恰当距离,大衣扣子系得很严实,系到了脖子根,双手插着衣兜,整个人高挑又笔挺。这么近着一比,我确实要比她矮半指。

我和尤卷不太会聊天,她好像也看出我们不太会聊天,没有说话,但乐于看我们这一刻踌躇紧张的模样。

“你就一个人啊?靳……译肯呢?”

嚯,尤卷好妹妹,聊天真会踩雷点。

“在打辩论赛。”

她回。

我跟尤卷中午寻思去哪块区域玩的时候,撂过一眼辩论赛的开场时间,是四十分钟前。

龙七这么一答,我这思路一下就通了。所以高三几乎人走楼空全是赶着看辩论赛去了,龙七一个人留在靳译肯的教室,看试卷的样子像在打发时间,是因为在等我们。而靳译肯给我们转账的时候,辩论赛刚开场,也就是说他是在赛事中收到龙七的信息,然后一边打着辩论,一边在半分钟内,迅速给我们转了费用和尺码,估摸着自己女朋友还要顺带捎什么,一次性转了那数。

操。

女神是被这样子追到手的。

我觉得我被隔空教学了一下。

“好了。”周一乙把窗帘都拉上了,探出头。

她的手终于从兜里伸出来,连带着,拿着我的手机,经过我时,把手机插进了我的衣兜里。

没说一句话,但是我觉得妈的好撩,联想起她在排球赛后远远撩靳译肯那么一下,瞬间就理解靳译肯为什么一夜之间把所有社交头像都换成了她的照片。

尤卷拉着我进屋围观周姐道歉,我觉得怪尴尬的,想退,但又想看龙七会是个什么反应,进了,但咱周姐一点都不怵,顺了一口气,头说低就低,用手拍了拍纸袋:“对不起龙七,我那会儿在情绪上,不是故意用奶茶洒你的,也不是故意推你的,付梓跟我说的时候,我才回想起这么件事儿,马上就筹钱帮你……”

周一乙提到我名字的时候顺手指我一下,龙七跟着回头,朝我看一眼,所以周一乙后来说的话就没过我的脑,我的大脑一片弹幕都是操啊她看我,等关闭弹幕模式,周一乙已经道完歉了。

尤卷帮着说:“真的,我们当时被那渣男气坏了。”

“我们附近的内衣店选项很少,你说是应付一天的,就帮你选了个基础款,多的钱已经转回给你男朋友了。”周一乙补充。

“好。”

龙七说,她再次回头,朝窗帘处看,我心领神会帮她把窗帘缝隙拉紧实,但这教室使用率低,窗帘轱辘是坏的,卡着了,拉不上,我手动抓着才勉强合上。

“要不,我去外面帮你看着。”我出主意。

“你再拉拉看,外面看着这缝隙也大。”周一乙说。

“不用了,帮我关一下门吧。”

而她看向尤卷,这么说。

说的同时,解大衣领口的扣子,我当下心里头就一声我操,尤卷把门关上后,室内变得昏暗,只有从窗帘缝隙中漏出的几道线斜投在她的肩上,她大大方方地脱下大衣,放桌上,从纸袋子里拿白色的帽衫和内衣。

随后背过我们,从腰部提起背心,顺着往上提,我看见她的腰线和明显的肩胛骨,紧接着,她单手伸到背后,解开文胸扣子,文胸跟着背心一起,柔柔软软地耷拉在了她右手边的桌面上。

我看向尤卷和周一乙,很好,她俩也大气不出一声地盯着龙七的背,这回真不是我一个人没见过世面。

我又闻到了当初在巴士上,她从我座位边走过时的香味,很淡,但比当时多了一股女孩子身上特有的奶味。我们看着她的背,她拿出我们买的文胸,从容地拆着标签。

我们买的文胸跟她原本穿的不一样,她那种是特别薄一层的法式内衣,淡薄荷色,薄蕾丝,肩带很细,贴在她特别白的肌肤上,显色很冷。我们买的那种纯白色带聚拢的,就特别厚,挑的时候还寻思龙七这么早熟一姑娘肯定穿这种,现在发现了,她那不是聚拢出来的,她那是真有点料。

靳译肯,妈的,靳译肯。

她穿上我们买的文胸后,前前后后调整了几回,才将帽衫套上,随后拨出埋在脖颈里的头发,转过身,朝我们说:“正好。”

说的时候,笑了一下。

我。

那瞬间,心里有一层壁垒在塌,心跳无阻碍地传到我的脑袋,响得更震耳欲聋。

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清楚我的取向是怎么个回事。

为什么特纵容长得可爱的周一乙,为什么跟覃戟聊起女孩儿来审美一聊一个准,为什么对龙七的细节举止那么吃得下,如果说之前我只是出于对学姐的仰慕,对话题人物的好奇,对八卦的无底线探求。那现在,我被龙七这一笑给打败,在心里彻彻底底自我承认一件事,那就是我渴。此时此刻,渴到喉干舌燥,从巴士到排球赛到现在,这姐前前后后的每一个举动言行都给我精准撩到了点,把我整得满口服气。

而这个意识在心里头刚冒出个尖儿的时候,我又很快意识到另两件特别现实的事,其一我没有靳译肯那本事。其二,她,我面前的学姐,龙七,我三秒前刚刚爱上的女孩。前有司柏林后有靳译肯,无缝切换,俩还没为她反目,就能看出她是个什么标准和段位。

龙七把外套穿上,周一乙转身准备去开门了,龙七却突然朝她招手,手心朝下,几根手指动了动:“你过来。”

“啊?”

周一乙走过去之后,龙七又转了转手指,示意周一乙转身坐到她跟前的椅子上,周一乙顺势坐下后,她从手腕上拉下一根橡皮筋,两手撩起垂在周一乙两旁脸颊的头发,握成一个马尾,皮筋在手指和头发间穿动,干净利落地扎好:“我正好多一根皮筋。”

周一乙的头发是在之前跟胡宇豪吵完架疯跑时散开的,但由于她平时偶尔扎偶尔不扎,我都没注意上。

那一下之后,我就从周一乙脸上看到了跟我十秒前一样的傻x表情,这个向来的北番毒唯,白艾庭路人粉,从这一刻开始,我觉着她可能对龙七有些许的黑转路再微妙转粉。

龙七走了十分钟后,我坐在小教室的桌子上,对周一乙说:“周姐,以后你别老看不上龙七,我现在粉她,我不觉得她比白艾庭差。”

“那我以前不是不了解她嘛。”周一乙回嘴,“我现在了解了。”

“她给你扎头发的时候,她的手香吗?”

“香的,”周一乙抱手臂,“她这个护手霜的味道,闻着挺小众。”

很好,周姐一点都没读出我的心思,我继续在课桌上坐着,晃荡着我的脚,来平复心里头的愉悦。我明白很多很多道理和因素,但是我不管,我的青春我的人生,在十分钟前刚刚热烈欢迎了一场盛大暗恋的开幕,它扎了根长出苗,即将给我以故事。我这平淡的废物日子还有什么比终于锁定一个喜欢的人,更值得快乐的。

而且事实证明,入股不亏,龙七很快就朝我的心射了第二箭。

我们从小教室出来的时候,辩论赛大概结束了,高三的陆陆续续都在回程,周一乙说她有点话想对胡宇豪说,我们就陪着她等到胡宇豪回来,周边的大概没想到这剧这么快就能等来第二集,而且看表情就知道,仅仅经过一个小时,第一集早已经被口口相传地全年级都知晓了。

懂的男生喊胡宇豪,口气里带着点起哄,胡宇豪一点儿都不虚,晃着身子过来,插着裤兜抬着下巴,问周一乙又想干嘛。

“胡宇豪,你这个样子,我以前还真是喜欢过。”

周一乙说。

周边的人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挑着眉四下对视,我知道这种表情的含义,意思就是周一乙这女的太牛了。

不是褒义的那种。

“我喜欢你,主动搭讪你,这个行为确实是一切的开头。你怎么跟其他人表述事件经过的,我管不着,别人愿意认领哪方面的真相,我也管不着。但既然我是主角,我觉得至少我有一个表态权,所以此刻此地,我要把我的态度说清楚。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

胡宇豪撇嘴,耸肩。

“我不会再逼你解释,毕竟你也被推到了风口,人最难的不就是承认自己的错误。但好在我看清了你。哦不对,应该说从你抠门到连把伞都不愿意买的时候,我就已经看清了你。你没发现那天之后我再没给你发过消息了吗?”

周遭又一阵低低的“wu”,周姐的嘴炮能力我是一向有信心,但胡宇豪这个人极其不要脸,还有一种死赖账的本事,周围又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我一边在旁边为周一乙站势,一边又怕她吃亏。

果不其然,胡宇豪跟着起哄的男生嗤笑一声,说:“好,无所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不过我也有个建议想给你,你听一下吧,对你有用。”

“你别听。”我拉周一乙。

“你说。”

周一乙看着胡宇豪,肩膀轻轻地挣开我的手。

“下次追一个人,别这么主动,搁谁都会误会,完了还被倒打一耙,我们男生也挺无辜挺不好做的。”

笑。

他们一堆人笑。

空气里升腾起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窒息感,周一乙的肩膀上下起伏,我握着拳要上去,尤卷怕我吃亏拉着我,我瞪着胡宇豪。

而那时候,一个紧接着的声音,在胡宇豪笑着抖动肩膀与身后兄弟击掌的时候,发出来。

……

“你们男生好娇气啊。”

我看过去,周一乙看过去,胡宇豪等一众人都看过去。

我看到高高的,直挺立着的龙七,站在我右手侧的人群前头。

她的左手拿着没喝完的柠檬茶,吸管口正抵着下唇,没喝,而右手闲闲地插在外套衣兜中。她身后围着的人群之间有一道空隙,显然她是听到了热闹的响动,刚从外围一路慢慢走到内围来。

她看所有人都看她,从容地侧过头,观察了下在场人群,再转回头:“我不知道你们学校的风气是怎样,男女比例好像算正常吧,但我很奇怪在场各位居然看得了这个热闹。”

在一片低声的“什么意思”的讨论中,龙七慢慢走到周一乙的前面,正面对向胡宇豪。她比周一乙高多了,所以她看着胡宇豪的时候,不需要像周一乙那样仰着头,胡宇豪的视线也从刚才的俯视,到慢慢的平视。

“我来分析一下,理一理这件事。”龙七说。

然后就是一句一步,慢慢朝着胡宇豪走。

“周一乙喜欢胡宇豪,周一乙搭讪胡宇豪,周一乙想约胡宇豪。这些,是一个勇敢的女性喜欢一个男性,去主动追求的正常行为。代表她欣赏你,想了解你。但如果你把它看成她想跟你开房,想跟你睡觉,那就是你的问题。你录视频,是你的问题,你传播视频,是你的问题。你在事后怪罪到谁先主动的问题上,是偷换概念,也是你的问题。”

到最后一句,胡宇豪的背撞上墙面,盯着龙七,皱着眉头。

“这件事还有三个点要着重说,一,主动不是男孩子的专利。二,不臆测,是为人的本分。三,一个人如果正常表达自己的喜欢就会被钉到耻辱柱上,这件事本身,才是耻辱。”

周边人鸦雀无声,我看见胡宇豪的额头变得汗津津的。

“我建议你把手机里的视频删除。”龙七接着说。

他的胸口起伏,喉口动了动。

龙七再侧过头:“在场女生别只看热闹,这儿摆着一个大好机会,你们完全可以从男生对这件事的态度,看清这个人的本质。”

原本跟着胡宇豪身后起哄看笑话的那群男生,听这话落后,立刻跟胡宇豪一副样子,别过头咂着嘴,装出不太服气又不想计较的浮躁模样。

……

“胡宇豪,你删视频。”

这句话不是龙七说的,也不是周一乙说的。我们循声看去,是人群中本来跟着围观的一个戴着眼镜的学姐。

“把人家女生的视频删了,胡宇豪。”

我们再看过去,发声的第二人是胡宇豪自个儿班级里的一个女生,她坐在头排座位,原本像是对这热闹不感兴趣,在写卷子,这会儿抬头朝这里望着。

“删了,把视频删了胡宇豪。”

“删视频,所有人手机里有这个视频的,都删了。”

三个四个,发声的人越来越多,全是学姐,周一乙也跟着望着,肩膀起伏眼圈泛红,龙七仍旧站在周一乙的跟前,一边平视着胡宇豪,一边缓缓摇着手中的饮料。

与此同时,走廊另一头的楼梯也有了些动静,尤卷拱了拱我的手臂,我看过去,正好看到靳译肯和司柏林那一拨人从楼梯踏上平台,前前后后五六个,看着像赢完辩论赛凯旋回程的模样,同队伍有1班的董西,卓清等人。靳译肯的手中拿着卷成直杆儿的稿子,边走,边在身侧有节奏地拍着。他还没注意到这边白热化的对峙圈。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转回头,胡宇豪结结巴巴地说:“我手机里,早没有了。”

“你有,之前这个学妹第一次来找你之后,你还给这个班男生看了。”

后头有人发声,我们都怔了,是田咲,学姐田咲,上一波谣言受害者田咲,她也是四班的,前头一直不出声,现在从座位上慢慢站了起来。

但很快,胡宇豪后头的男生指过去,吼:“有你什么事啊田咲!”

从这些男生被田咲的一句发声圈进射程范围之后,抱团就在半秒之后迅速结成,胡宇豪刚开始以一敌众面露怂色,现在跟他绑一条船上的人出现了,他迅速抓住这股气势触底反弹:“不是,我说,这事儿有必要这么上纲上线?带什么节奏搞什么男女对立,还有你特么谁啊?一上誉国际的跟我在这儿叨逼一大堆?”

胡宇豪话音落的时候,靳译肯终于慢悠悠地走近这个圈儿,司柏林也是,林雾也是,他身侧那随着节奏拍着的稿纸,随着胡宇豪猛嚎的一嗓子,注意力朝这里偏重,放缓了节奏。

司柏林的手里拎着一外卖袋子,随着步履停下,那袋子在他身侧晃着,淅淅沥沥地响。

操。

我在心里低声骂。

这简直,修罗场,名场面。

靳译肯的反应来得挺快的。

看上去司柏林想先说话,但是他在司柏林之前开口,叫了胡宇豪的名儿,三个字,沉稳出口,手中的稿纸又恢复节奏拍了一下身侧。

一圈人,里里外外,全部提着神看过去。

龙七也侧头。

我和周一乙,尤卷三人,全身都汗津津的,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别这样。”

靳译肯说。

但这不是这三个字的字面意思,我们都听出来了,胡宇豪听出来了,那群男生听出来了,这不是“别这样说别这样做”的意思,而是扎扎实实的一句,“得了,别这样找事,别找死”的意思。

“容得了别人,才容得下自己,行吗。”

他说第二句。

……

说完,稿纸彻底恢复了节拍,再往身侧拍一记。他抬左手,伸向龙七,招了招,示意她过来。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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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七没有过去,她只伸了手,她和靳译肯的手,就刚好在我的面前牵起来。

给我一箭之后,朝我开了一枪。

胡宇豪把视频删了。

这件事很快就从高三传到全校,那个下午,我觉得有些东西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改变了,它不一定要让所有人看见,但所有人心里都知道,它变了。

那天放学,我和周一乙和尤卷等公交回家,跟着人群上车,坐到后排,周一乙朝窗外看着,她这次没有再拱我的手臂,我看到黄昏光满满铺在她的脸上,跟着转头。

校门对面的咖啡店露天座区域,他们都在那里。

龙七在那里,靳译肯在那里,司柏林,林雾,旁的多的那圈儿的人,都正在店门口的露天座区域。有人刚进去,有人刚出来,有人等在门口,有人坐在位上,龙七和林雾在一块儿,还有一些她们排球队的学姐,她正往自己和林雾的手上抹手霜,靳译肯在她身后的高椅上坐着,手霜抹多了,她转身就匀到靳译肯手上,随后被靳译肯转着腰,背着靠进他怀里,他坐得高,下巴抵她肩上。但这一点没耽误两人社交,靳译肯仍旧在听司柏林说话,龙七也继续笑着跟林雾讲话。

可能是黄昏的缘故,也或许是斜阳的角度,每个人肩部,头发,甚至鼻尖上都被洒满了金色的光,风吹着,他们的衣领扬在下巴上,头发扬在脸颊周。周一乙说你看,他们这群人闪闪发亮,我心里头一阵矫情的涌动,觉得龙七的腰好他妈细,靳译肯那一握,一转,手臂再往后一揽,龙七整个人就是他的了,给我胃酸得出汁儿。

接下去的两个月,我熬过了严冬,熬过了新年,熬过了寒假,没熬来和龙七的第二次见面。我试着在网络搜索过她,但她不用本名注册账号,她和一些摄影师合作拍过照片,但能追踪到的也只是摄影师的账号,留言内还真有不少人问模特信息,结果摄影师回评说模特不想公开账号,给我失落了半天。

可失落完我又爱了。怎么说,越是得不到,越是抓心挠肝。

后来周一乙倒是从一个上誉国际读书的老同学那儿弄来了龙七的私人账号,周姐就是slay,但是我寻思半天也没想出给人家发好友验证说什么,又觉得像她这样的,账号肯定到处有人打听,什么样儿的好友验证都该看过了,一般的还真激不起她兴趣。于是忙活半学期,唯一被我用来窥探龙七状态的媒介,就只剩下靳译肯。

关注了他的账号,看他每一条状态里有没有她,字里行间带出的是不是她,点赞里会不会有她,评论里她在不在。观察到最后我发现这两人谈恋爱是真独立,又或者靳译肯实在把她保护得太好,窥不到,什么都窥不到,连他本人都几乎不更新状态。

寒假上来开学第一天,周一乙给我带来个消息,靳译肯把脚扭了。

好像是开学前一天晚上打了场夜球,太激烈,跟人撞的,靳译肯脚伤筋了,司柏林手腕闪了,两主儿第一天报道都是贴着膏药贴来的,满教室的药味。两人还非得比谁更磕碜似的,司柏林先发的靳译肯捂着脚踝撑地上起不来的样儿,靳译肯紧接着发司柏林握着手腕暴走球场发泄痛感的九连拍,搞得北番跟上誉人尽皆知。

也是那一天,龙七来了趟北番。

我知道的时候,正是刚放学开始大扫除的时候,当时就疯了,找着周一乙就把她皮筋扯下来,跟个猴子一样被周姐追打了半个教学楼,然后溜去便利店买了杯温热的柚子茶,一路小跑到消息来源地——北番操场边的露天看台,这么着,总算看到我心里头朝思暮想的人。彼时她正坐在第二排座椅上,一个人,戴着耳机,叠着腿,腿上放着本有她自个儿照片的摄影集,她正翻页看着,围在脖子上的围巾跟着长发一起,在冬末的风里随风扬着。

太好看了,真是太好看了。

但我一时又不知道该叫她什么,虽然我老以学姐称呼她,但说到底她不是北番的,算不上我的学姐,就在我杵原地思考的时候,龙七先抬了头,她看到我,我的脖颈一麻,傻帽似的把心里排练了十几遍的台词以播音腔的口吻说出来:“学姐,上回的事儿一直没跟你道谢来着,这是你借给我们的皮筋,刚巧你来就还给你,顺便帮你买了杯柚子茶,以茶代谢了。”

真的,太傻帽了。

太傻帽了操。

龙七听完,我能感觉到她怔了一下,虽然已经尽量不让我发觉,但我还是要命地感觉到了,紧接着她笑,朝我说:“怎么的,你们皮筋都有借有还的?”

然后看了看我手里这根:“好像不是我那根啊,我那根黑的,这是蓝的。”

操啊,周一乙。

老子栽了。

“哦是吗,”我平静地把皮筋收进兜里,“时间太久了给忘了,那茶你收着吧,学姐。”

“那好吧,谢谢。”

她应得很爽快。

说真的,在我的彩排模式里,我觉着她应该推脱几句,但是她落落大方的一记接受,再次把我整懵了,以至于我卡带,顺着排练好的台词往下讲:“你真不用客气姐,那回多亏了你,咱们整个风气都变了,收着茶吧。”

原本接着茶准备继续看书的龙七,被我这一加戏,再抬头看我,我满脸涨红,脖子那儿燥热。

她在风里头笑,拨开吹到嘴角边的头发:“好的,我知道了。”

“我走了,下次有机会见。”

“再见。”

我转身走,步子僵直,走没五步,她说等会儿。

我回头。

“你的名字,付梓,是上板雕刻的那个付梓的两个字吗?”

“对,对,就那两字儿。”我咽了口口水,“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啊?”

“你朋友跟我说话的时候提过一次你的名字,我当时就在想,你的付梓,是哪两个字。”

“一般人都不知道我的名字有那个含义。”

“所以我印象比较深。”

“哦……”我应完,觉着话题应该结束了,走了三步,她再叫我,叫了我的名。

“付梓。”

“啊?”我一脸懵懂的回头,心里的笑声早已震耳欲聋。

“顺拐了。”

她提醒我。

哦,操。

这还不是最尴尬的,最尴尬的是我憋红着脸从看台一路跑开的时候,撞上刚拐进这儿的靳译肯,他手里头拎着一袋饮料,一米八往上的高个儿,本来脚就受着伤,被我撞得往后踉跄退半步,还好反应快扶住了栏杆,他朝我看,我当然tm的知道我撞上谁了,靳译肯身上那味道真的是好闻,真的好闻,本身衣服上的气味带着点膏药味,是覃戟这种满身汗臭的男生不能比的,我不敢抬头,就跟低段位绿茶被正宫发现了似的,紧着逃。

我一回去,被周一乙拎着后衣领逮了个正着。

她叫着尤卷把我押到我们教学楼那小教室,里头本来有两男生在拖地擦窗,周一乙说兄弟们让让这里要撕个逼。男孩子是知道女生撕起来火力得有多大的,也知道周一乙那是我们年级一大悍姐儿,当下就回一声好嘞,拎着水桶扛着拖把就走。

周一乙把桌子一搬,门一关,我坐这头,她跟尤卷坐那头。说实话我还没从刚才那阵尴尬劲里缓过来,嘴唇还是麻的,木愣愣地盯着周一乙,周一乙开门见山:“付梓,你喜欢谁?”

“啊?”

“两个月前就觉得你不对劲了,你这反应一看就是心里有人了,我大概知道个范围,但我不确定。”

“什么范围?”

“龙七和靳译肯,你喜欢的是谁?”

我愣住。

我看向我的傻妹妹尤卷,尤卷这次装作深沉地抱着手臂,一副也早已料到的模样,这就让我一下子醒悟我前两个月的行为有多魔怔了,连尤卷都不惊讶。

“这,还用选?”我下意识地回避,“我是女的。”

“怎么的,女的不能喜欢女的了?你跟我面前装?《桑格莉之夏》不是你推荐我看的?《指匠情挑》我都看两回了,05年的剧,现在这都几几年了聊起这你还避讳呢?”

周姐帅,周姐帅得很。

“尤卷不是爱看小说嘛,我瞄过一眼,有的les小说底下一堆人刷恶心,我怕你们觉着我恶心。”

“你没记着我姐说的?”她反问我,“一个人如果正常表达自己的喜欢就会被钉到耻辱柱上,这件事本身才是耻辱!”

“这不龙七说的吗?”

“在那之后龙七就是我姐,我单方面认的。”

我当场就感动地想哭,说:“我就喜欢你姐。”

“合理。”

周一乙一锤定音后,给我一记击杀:“但我姐夫太牛逼了,你基本没什么可能性。”

“我能不知道吗,我眼睛瞎吗?我还奢望可能性吗?我就看她一眼说上一句话,心动一下供养我一礼拜的快乐,不行吗,暗恋不就这回事吗,谁家暗恋奔着有结果去了,暗恋不就自己逗自己开心这么一回事吗。”

我霹雳卡啦说一顿,完事又虚,问周一乙:“但你说我要是个男的,明知道她有男朋友了还老是去招她,是不是也挺啵一奥的。”

“啵一奥什么意思?”尤卷问,但她才跟着念一遍就通了,“噢,啵一奥啊。”

我真感谢她没把那个字眼说出来。

“你是个女的。”周一乙答我,“你在她眼里顶多是个崇拜她的学妹。”

“那更不行,我不能吃着性别红利,干这种没界限的事。”

“那你想怎么样?”

把我问住了。

周一乙接着说:“付梓,我们作为你的朋友,不想去教你做事做人的道理,我们也是跟你一样的年纪,我们的想法也不成熟,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别缩手缩脚的问这问那,尤卷现在还跑网上连载小说呢,我看了,特疼痛狗血,一堆人嘲,但你看她问我们意见了吗,她自个儿写得挺开心。我们要做的不是跟她说她该好好读书上课,我们要做的是注册个号夸她写得好。”

“操,”尤卷说,“我他妈以为没人知道。”

又到了全世界只有尤卷不知道系列,我特爱这个系列,跟着说:“我看完了,我注册了三个号夸你。”

尤卷拍桌:“疼呗痛呗,让人嘲去呗,至少我在该做梦的年纪开开心心做梦了呀。”

有道理。

“全年级每个班都能拎出几个悄悄摸摸暗恋靳译肯的,人家可没记着他有龙七了,人家也没打算说出口,就当个每天来学校上课的动力。你再瞅瞅白艾庭。”周一乙说。

我舒出一口气来。

“诶,”周一乙临出门前,用肩膀拱我,“付梓,说真的,那你对我有过意思吗?我长得也挺可爱。”

“你听过一句话吗周姐?”

“什么?”

“可爱在性感面前一文不值,抖音贼火。”

“滚。”

“好嘞。”

但是周一乙的这一摊牌,真的给了我不少勇气,我嘴上不说,心里是真的感谢她,连着刷靳译肯动态的时候都舒爽多了,心里头没了负罪感,开始尽情地徜徉在和龙七说上那么几句话的快乐里。傍晚六点吃完晚饭特意关上房门,用最高音量播了一首甜到心口的歌,跟着节奏抖腿抖肩抖脖子。

七点,账号的特别关注叮一声响,靳译肯更新动态了。

与此同时,群聊也叮叮响两声,我觉着是周一乙和尤卷在帮我同步推送,她俩跟我一聊完就跟着把靳译肯设为了特关,说姐妹爱的旗帜大家一起扛。

我来不及看群聊,先划开了特关。

屏幕一亮,靳译肯的账号出现在页面里,他更新了一张照片,人在夜场的篮球场,虽穿着打球服,但老老实实待在看台区域,这会儿站在以整个球场为背景的光下,只出镜了下半身,穿着九分的运动裤与球鞋,一手垂着,一手插兜,露着一截骨骼线清晰的脚踝,脚踝上贴着膏药贴,膏药贴上被画了画。

而龙七,我的学姐,穿着与他同款的球鞋,照片里曲着膝蹲在他的腿旁,正撑着下巴面向镜头落落大方地笑,手里握着一支开了盖的马克笔。

靳译肯的配文是六个字:你到底是谁呢。

他的评论设置了互关才能回评,所以我一点开,就看到一个朝思暮想的账号,头像是她,名字是一串我没怎么看懂的字符,寻思这样不容易被陌生人搜到,她评论:是你的模特儿。

而靳译肯回复:是我的艺术家。

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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