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妖狐在谋划之外的力量入场后,眼底首次显出迟疑,抬起头颅,望向天空。
梅近水注视片刻后,轻声一叹,开口道:
“玉堂,你可知,当年本尊为何离开玉瑶洲?”
这个问题,不光上官玉堂,在场所有东洲修士都想知道,他们曾经对梅近水多敬重,心里就有多不解。
崔莹莹飞身而起,落在了上官玉堂身边,抬眼望向九天之上的女子:
“为何?”
“你们都是修行众人,天地相生相克,阴盛必阳衰、阳盛则阴衰的道理,你们知晓。”
梅近水身形下降了些,眺望东洲大地:
“以前我是东洲旧主,知道斩断长生道的意义,所以是上古先贤的拥护者’但窃丹之战,改变了我的看法。你们觉得,魔神窃丹,和降世天魔,谁的破坏性更大?”
上古玉堂道:“窃丹灭世,道行再通神,灭的无非一洲之地,生灵没法扑灭,天地也自会平衡;魔神降世,必祸乱九洲,天地不会干涉,且来时不定,长则千年断则数十年,九洲永无宁日,你觉得谁破坏更大?”
众人也是点头,而且窃丹灭世只有一次,这两件事根本就没法放在一起比。
梅近水继续道:“窃丹灭世如果只有一次,本尊不会改变看法。但阴衰则阳盛是必然,北方属阴,所以日渐衰败,而南方为阳极之地,日渐繁盛,这些你们有目共睹。
“物极必反,当南方之火强到一定程度,天地失衡必有异变,窃丹由此脱离了天地束缚,而这样的事情必然还有下一次……”
梅近水说了片刻,发现静煣一脸茫然,觉得太深奥了,就解释道:
“水气褪去,火焰自然越烧越旺,这是天道法则,在没有限制的情况下,火焰会焚尽一切,不会自行熄灭;这便是天地失衡,你明白吗?”
静煣这次听懂了,轻咳了一声。
上官玉堂道:“即便有此事,一洲动乱,也强过九洲永无宁日。”
梅近水摇了摇头:“阳极之地、万火之主,不是窃丹,是凌光神君朱雀。天神只按天道法则行事,没有自我意向,所以行为很好预测。伱们觉得,当太阴和北方之水一直衰败,南方之火会做什么?”
“喔……”
此言一处,正邪阵营都响起些许嘈杂。
因为这个道理很简单,天地从来不玩阴谋诡计,天道法则是明的,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当火焰过旺又缺乏限制时,稍微一想都知道,会演化为焚尽天地的大灾变。
上官玉堂皱了皱眉:“不要危言耸听,现如今的九洲,远没有衰败到天官五兽发生动乱的程度。”
梅近水望向汤静煣和下面的大团子:
“等生灵察觉到天地异变,往往已经无力回天,不过在事前,总能看到些许征兆。你们可曾见过,能有自我意识,在天地间乱跑的天神地祇?”
“叽?”
团子摊开大翅膀,斗鸡眼望向老娘,意思是——这是在说鸟鸟吗?
天神地祇不死不灭,不挣脱天道束缚根本就不会换人,更新换代的时间极其漫长,换代也不一定被人族记载,所以在场没人知道,上一个幼年神祇是什么样子。
上官玉堂淡淡哼了一声:“你非神明,岂知天地用意,你觉得它像魔神窃丹?”
“不像。它确实是玉瑶洲未来的南方之主,但你没发现,它的上级过于强势了,号令东海龙王,九洲无神祇敢拦?”
汤静煣有些听不懂,只知道上面这婆娘,没说什么好话,就问道:
“你到底啥意思?”
梅近水示意天上的青龙虚影:
“青龙主木,行生长、复苏职责,所以这世上有了我,而我的职责是恢复九洲大地生机,这是天道使然;朱雀主火,行焚灭、重生之责,会无休无止焚尽天地万物,没克制不能自行熄灭,这也是天道使然。
“陵光神君没错,这位姑娘的出现的没错,但她们要做的事情,对九洲生灵来说是一场浩劫;四方神祇处于弱势地位,便是五行之火过旺的体现,如果不让天地恢复平衡,等这位姑娘成长为九洲霸主,九洲生灵便再无抵御之力,这方天地将化为永恒火域,而以目前来看,这一天不会太远。”
这番论据很有说服力,异族之所以能壮大到今天的地步,也是因为南盛北衰的现象已经深入人心。
但上官玉堂知道这些事情,比所有人都懂这些道理!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正邪相争,争的从来不是打开长生道的对错,而是打开长生道的时机,你凭什么如此笃定,时机是现在?一旦打开,九洲大地便陷入永无宁日的浩劫,早开一天,葬送的就是无数生灵性命,你可考虑过这些?”
梅近水道:“能站在你我这个位置的人,靠的都是对天地的直觉。本尊觉得迫在眉睫,你觉得时机未到,那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对错只有在浩劫来临之际才会知晓;。”
梅近水轻轻叹了口气,身形再次缓缓升起:
“但你们知道,本尊不会为了证明你们是错的,就拿九洲天地去赌;就算最后证明是本尊错了,提前葬送了无数生灵性命,至少也提前化解了这场浩劫;总好过现在心慈手软,在浩劫降临时无力回天、追悔莫及。”
双方交流结束,天地再次陷入死寂。
无论是正道豪杰,还是异族枭雄,其实都明白这番对谈的意思。
这是个死局,双方都站着大义,都没错,今人没错,古人更没错,错的是这个莽荒无情的三千世界。
站在九洲之巅的人,每个人肩膀上扛的都是这片天地的存续,不可能放弃自己的看法,把九洲大地的安危交由外人之手定夺。
在双方出现分歧的时候,唯一的解决方式,只能是灭掉所有拦路石,让九洲天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走;即便最后错了,这个责任和悔恨,也只能是自己扛。
这是山巅仙君该有的魄力,也是山巅仙君的无奈。
崔莹莹依旧坚定的站在上官玉堂这边,因为九宗的太平盛世有目共睹,她相信上官玉堂的判断。
但听见梅近水的话,她也明白了仙君哪来的正邪善恶,仅仅是道不同罢了。
崔莹莹沉默少许后,开口道:
“你固执己见,就不能怪我等晚辈不念旧情了,事到如今,谁都没办法。”
梅近水缓缓隐如青龙眉心,露出了一抹微笑:
“本尊不是交代遗言,是想让你们在落败之时,能明白本尊的苦衷,放下执念,不要妄送性命。”
“……”
话说到这里,火药味自然又上来了。
上官玉堂提起双锏,沉声道:
“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能走到现在的人,何惜一条性命,杀!”
话落,江成剑等人再次飞身而上,直逼九尾妖狐,战意冲霄。
但这次出了点意外。
仇泊月驾驭黑龙,本想率先发难,却发现背后传来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燥热——是神火洞天最为熟悉的凤凰火。
“闪开!”
妞妞的未婚夫凌泉,也在后方急声大喊。
仇泊月没有迟疑,迅速往侧方规避,途中回头看了眼,结果惊的是三魂去了七魄。
随着玉堂下令,汤静煣双手掐诀,继而两掌往天空推出:
“离!”
轰——
一条通天火蟒,从静煣掌中浮现,化为倒灌星河的金色瀑布,直冲九天之上。
静煣已经入玉阶了,根本没料到自己破坏力这么强,金色朱雀火冲天而起,把她都惊了下。
但静煣终究还是九洲生灵,这一下威势骇人,但也不算超出认知。
而坐下早已饥渴难耐的团子,就不一样了!
团子在胸脯那么大时,喷出的火龙就能有两丈方圆,身形变成庞然巨兽,全力一口对着九尾狐喷下去,场面可想而知。
轰隆——
团子以吞天之势,张开鸟喙,直径都有十余里的赤红火龙,从海岸线附近喷出,瞬间蒸发了下方的海水,场景犹如炼狱喷涌、火神降世。
如果不是左凌泉提醒的快,冲出去的江成剑等人,恐怕会瞬间被火海淹没,非死即残。
体型如山岳的九尾妖狐,本来仗着体型碾压,在团子蓄力时,还想张口和团子对喷一下。
但直径十余里,能完全把它淹没的火龙冲出来,九尾妖狐瞬间炸毛。
在九尾妖狐眼里,前方压过来了是一面赤红火墙,似是能焚尽天地、熔炼万物。
凤凰火九尾狐能硬抗片刻,但也得有个限度。
它山岳般的体型,站在凤凰火里洗澡,不用想都知道,片刻之后就会被烧成没毛的白皮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