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臣只能颤颤巍巍跪下,皇帝只摆手道:“让御医过来,请他去隔壁治伤。”
闻言,老大臣张口想拒绝,皇帝轻飘飘看了一眼过来,他立刻闭嘴了,乖乖被侍卫带去偏殿擦脸止血。
老大臣一走,朝堂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大臣们面面相觑,一些老臣原本蠢蠢欲动,看见刚才的老大臣撞柱子皇帝都没让人拦着,又开始犹豫了。
皇帝是铁了心要改变公主和驸马之间的规矩,想必就为了几个格格铺路。
他疼爱几个女儿,哪怕留在京城里嫁人,也要格格们过得舒服高兴才行。
什么狗屁规矩,皇帝原本还想着退让一步叫大臣们不至于闹腾着说他改了祖宗规矩,是对祖宗不敬之类的。
谁知道折中的法子一出,老大臣就撞柱子抗议了。
怎么,还想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皇帝改变主意吗?
皇帝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有人威胁,还是用自己的小命,更是不屑一顾。
他环顾一周道:“其他人都没意见了吧?此事就这样定下了。”
其他人屁都不敢放,一个个都没异议,还高叫皇上英明。
看皇帝满脸不高兴,很多想上折子的大臣脚都不敢挪了,打算明天再说。
此时有侍卫到门口禀报:“皇上,西疆有八百里加急的折子送来。”
西边就是阿桂驻守的地方,皇帝的脸色更阴沉了。
怎么,阿桂那边又出什么意外了吗?
皇帝原本心里就不大痛快,要听见坏消息就要更不高兴了!
好在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却是好消息,原本住在沙俄的土尔扈特部族主动叩关要内附!
这一支迁往沙俄多年,早就在那边根深蒂固,怎么突然就内附了?
信使被叫上殿,他首次面圣,声音有些紧张,却还是说得十分有条理:“那些白皮肤人逃亡沙俄,把瘟疫传了进去。土尔扈特部族原本住在边缘,也被传染了一部分,当机立断把人都隔开,于是才侥幸没被灭族。”
但是沙俄里面已经犹如人间地狱,死人越来越多,于是土尔扈特的族长立刻带着幸存的族人南下内附,只盼着能够在清净之地能活下去。
立刻有大臣提出反对:“若是以往土尔扈特部族内附是好事,如今他们身上不知道有没带着瘟疫,若是进来后传染了将士,那就得不偿失了。”
内附不是坏事,偏偏在这个时候!
土尔扈特哪怕有一个人身上带着瘟疫,看看外面的人间地狱,大臣们就害怕得不行!
皇帝看向信使:“阿桂暂时是怎么安置这些人的?”
信使答道:“将军命土尔扈特在城墙外驻扎,一个月内没人得病而死,才考虑让不让他们进来,却也提供了干粮和淡水。”
阿桂是在观望,却也没打算真把人饿死渴死的,但是没那么好心,只给了最低的分量。
叫土尔扈特不至于死人,却也不会太舒服。
真的过太舒服的日子,饭来张口了,他们会不会因爱成恨?
升米恩米斗仇这种事,阿桂看得不要太多。
皇帝对阿桂的处置颇为满意,部族主动内附,要是直接拒绝或是让人饿死在城墙之外,以后谁还愿意来内附呢?
但是给太多的话也不合适,别人见了,下回主动来内附的待遇不如土尔扈特,那怎么办,也给一样的吗?没做任何贡献就得到那么多,凭什么呢?
不多不少正好,既公正合理又不叫人心寒。
“阿桂做得不错,就按照他的办,一个月后要没人发病,就把人隔开来。一部分人内迁进来城墙内,却依旧不要离将士们太近。”
皇帝沉吟片刻就决定道:“让阿桂在城墙里再造内城,将士们在内城,内附的就在外城。”
这样两边虽然都在城墙内,却也不会混合在一起。
哪怕有人一个月后才发病,也不会影响太大。
有大臣却担忧道:“皇上,让他们进来,会不会传染上瘟疫?”
“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会不会把死人藏起来,就为了能进来?会不会是被谁指使,或者就沙俄指使的,叫他们进来后把瘟疫带进来?”
不少大臣纷纷附和,毕竟瘟疫太可怕,要真传染进来就麻烦了。
太医院暂时又没能治疗瘟疫的法子,只能把人隔开。
皇帝叫来太医院的院首,问起瘟疫能在一个人身上持续的时间。
院首就答道:“能一个月没表现出来是极少的,不过以防万一,可以持续到两个月后才让人进城墙来。”
一个月能遮掩,两个月就肯定不能了。
死一两个人能秘密埋掉,死得人多了,不可能完全察觉不了的。
皇帝点点头,就让信使休息,另外派人去给阿桂送信。
阿桂接到信后松口气,他还担心这个安排太过于谨慎叫皇帝不高兴的。
幸好皇帝是赞同的,又吩咐建造内城,于是阿桂就让人着手起来。
土尔扈特族远远见城墙内有声响出来,里面热火朝天的不知道在建造什么。
他们被拒在外面,其实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然明白阿桂是出于谨慎,沙俄人间地狱一样的情景让人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
加上阿桂也没苛待他们,该给吃的喝的都给了,就是不够多而已。
族长渥巴锡被几个长老找上门,小辈们不敢忤逆渥巴锡的意思,长老们倚老卖老就不一样了。
“他们是什么意思,我们主动内附却挡在门外,还要在这里久待,根本就没当我们是自己人来对待!”
长老十分不满,毕竟之前内附的部族听闻过得很不错,也不必遭受瘟疫的威胁。
他们也是害怕死了,急急逃出来,身上带的东西原本就不多。
紧巴巴过来还以为能舒服点儿了,谁知道阿桂只派人送那么点东西,也就能填个半饱,哪里够啊!
渥巴锡皱眉道:“除了这里,我们还能去哪里呢?”
他们主动内附原本就是迫不得已,以前在沙俄是过得还凑合,但这次族人是逃命过来的,很多已经死在沙俄,连逃都没机会。
长老们还想怎么样,难道有大清之外的选择?
长老被渥巴锡噎了一下,渥巴锡还嫌不够,指着外边道:“南边和西边都沦陷了,我们从北边而来,还有选择的地方吗?他们也不是不接受,而是担心我们身上还带着那些可怕的瘟疫,谨慎一些也好,不然要这里也沦为地狱,族人们还怎么活?”
长老面色阴沉,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渥巴锡。
另外一个白白胖胖的长老却道:“我们也不是想离开这里找别处,就是希望他们能多给些帮助,族长愿意给他们说说就好了。”
渥巴锡压根是给什么就接受什么,一点都不反抗,叫长老们看着不得劲,才会一个个跑来劝说。
闻言,渥巴锡没拒绝也没点头,就有族人慌慌张张过来禀报道:“族长,齐瓦忽然晕倒了,脸上有一点黑斑……”
白胖长老豁然转头喝道:“这不可能,齐瓦一直没靠近那些人,怎么可能染上,你别胡说八道!”
被染上瘟疫的人不意外的都身上长着黑斑,齐瓦却是白胖长老最宠爱的大孙子,哪里能接受得了?
渥巴锡却问道:“人怎么安置的?其他人都避开了?这几天接触过他的人都关起来隔开了吗?”
来人慌张摇头,白胖长老依旧不相信道:“族长,齐瓦不会有事的,肯定是他看错了!对,他不是跟齐瓦都喜欢同一个姑娘,他肯定想抢走那个姑娘,故意说齐瓦的脸上有黑斑……”
来报信的人都惊住了,险些被白胖长老用拐杖打到身上,还是渥巴锡一把抓住拐杖道:“长老该明白族里的规矩,不管是不是,隔开就是了,过阵子人没事自然就能出来。”
白胖长老哪里能不知道,一个人能看错,那么几个人一起看见,齐瓦恐怕性命有碍。
他颓然了一会,又忽然道:“不管如何,族长绝不能叫墙内的人知道了,不然我们恐怕很难再进去的。”
渥巴锡看了长老一眼,跟着报信的人赶过去。
好在族人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一个个用布条蒙住脸,又包住双手,把齐瓦搬去偏僻的小屋来隔离开去。
用搬是因为齐瓦不肯相信自己居然染上了瘟疫,拼命反抗,还拔刀要伤人,其他人没办法,僵持一会才费劲把齐瓦打晕抬走。
地上还有打斗过的痕迹,白胖长老满心担忧,就想去看看自己的孙子,担心那些人下手没轻没重的,却被渥巴锡拦下:“长老,若是齐瓦真的染上瘟疫,你进去的话就不能出来了。”
白胖长老脚步一顿,要齐瓦真是瘟疫,他进去不出来迟早也会染上:“我就远远看一眼,别是齐瓦没染上瘟疫却被人打伤了。”
“放心,族人心里都有分寸,只是齐瓦不愿意去隔离才如此。”
渥巴锡皱了皱眉头,要是齐瓦配合的话,其他人何必如此?
他让带走齐瓦的人从头到脚都要冲洗两遍,暂时只在隔离那边的简陋房屋里单独住两天,没事才回家。
这就跟齐瓦必然染病一样,白胖长老却是敢怒不敢言。
因为渥巴锡跟他父亲,上一代的族长不一样,更果断又心狠,对感染瘟疫却又不肯配合隔离,非要回来感染其他族人的,他都直接一刀了结。
当时不少族人都闹腾,毕竟染上瘟疫的几人有他们的亲友。
然而渥巴锡很坚决,要么跟着这些人一起隔离不出来,要么就闭嘴离远点。
隔离后要是染病的根本活不下来,亲友们哪敢跟着进去,只能把愤恨藏在心底。
要不是渥巴锡武艺高强,底下的族人早就反了天了。
渥巴锡也不怕他们,既然怕死不肯进去陪着还闹腾什么,以为他不想救吗?
这不是没有救治的办法,要能救,渥巴锡能见死不救吗?
直到他把亲哥哥也一样送进隔离屋没放出来,那些愤恨的族人就渐渐沉默下来了。
渥巴锡决定带着族人一起逃离那个满是瘟疫的地方,也没有任何人反对。
他回去后接到羽箭送来的信,得知墙内要求族人在外面呆足两个月,不由轻轻叹气。
虽然有吃有喝的,但是并不多,族人们长久停留在这里不能进去,自己未必能一直压制得住。
他们要做出什么不对劲的事来,墙内肯定更加不会让族人进去了。
伺候的侍从给渥巴锡端来干粮,跟族人们是一模一样的,简陋得可以。
侍从担忧道:“族长,齐瓦要是感染了,要被墙内知道要如何是好?”
渥巴锡无奈叹气:“我们还要呆两个月,等所有人都不会发病才可能进去。”
侍从暗暗吃惊,还以为他们已经呆了半个月,很快就能进去墙内过舒服的日子,居然还要等个把月吗?
他回去后郁郁寡欢,年少的弟弟问了两句,得知他们还要等就有些不满,回头不小心跟小伙伴透露出去。
渥巴锡第二天醒来就接到消息,齐瓦逃走了!
他猛地起身,满脸震惊,齐瓦能逃到哪里去,不会往围墙那边跑吧?
阿桂自然注意到有人夜里偷偷靠近围墙,似乎琢磨着从哪里能够进来。
他没打草惊蛇,让人牢牢盯着半宿,看着人一点点往外找能进来的地方,看样子似乎是土尔扈特的族人。
只有这么一个,跟无头苍蝇一样急着翻墙进来,也不知道是擅自做主,还是被谁在背后指使。
等天色渐亮,那人的脚步踉跄起来,根本找不到能进来的地方,就用佩刀拼命砍,可惜墙壁牢固得很,只留下几个浅浅的印子,顿时绝望地坐下了。
有了光亮,阿桂也终于看清楚对方脸上的黑斑,顿时眯起眼:“弓箭手准备,再让人准备火把!”
远处有人冲过来,看样子是土尔扈特的人,装束看着地位应该不低。
阿桂接过弓箭手里的长弓,对着那人的脚边落下羽箭:“停下——”
渥巴锡被羽箭阻拦了脚步,停下后远远看见墙角的齐瓦,脸上的黑斑越发明显,整个人颓然倚着围墙坐下,看见他似乎不意外:“族长,我不要被关在那个黑房子里面到死,我要进去墙内过好日子。阿爷说的,只要我们进去就能活!”
闻言,渥巴锡看向齐瓦的眼神透着怜悯,因为他已经看见城楼上的弓箭手,齐瓦是不可能活着进围墙内。
阿桂在城楼上听见齐瓦大声喊着“族长”二字以及其他话,还有渥巴锡绝望和怜悯的眼神,就明白土尔扈特的确把染病的族人关起来,可惜对方却逃了出来。
渥巴锡只平静问道:“是谁放你出来的?你一路上又遇到过谁?”
齐瓦冷笑道:“天黑漆漆的,我不知道遇到谁,也不知道谁开的门,可能是看不惯族长的人。”
渥巴锡的目光依旧很平静:“我知道了,是长老,是你的爷爷放你出来的。”
他对着城楼上的阿桂比划了一个手势,表示自己要回去处理。
阿桂挥挥手表示同意,感觉这个土尔扈特的族长还是挺上道的。
要渥巴锡是个难缠的,非要他们把族人还回去,然后亲自处理,那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