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去开荒了。”
行吧,倒是也没闲着。
就在他欣赏无限春光时,一个半大少年突然从远处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喊:“栓子叔!栓子婶!你们快去看看大牛!”
农忙时节,庄户都在田里劳作,栓子和他媳妇闻言,立刻抛下手里的活计,急忙迎上去问道:“大牛怎么了?他在哪?”
“大牛吃东西卡到嗓子了!你们快去看看!”
栓子夫妻着急忙慌地跟着跑,中途鞋掉了都不管不顾。
庄子上有小孩吃东西被卡死的先例,他们怎么可能不怕?
其余庄户知晓事情的严重性,纷纷放下农具跟上去帮忙。
楼喻果断道:“去看看。”
两人赶到时,人群里不断传来哭嚎,不时有人摇头叹息:“来不及了。”
就算现在去看大夫,路上也早就憋死了。
楼喻心中焦急,但人群聚在一起,他一时难以挤进去。
冯二笔正要斥责开道,一只手臂忽然伸过来,轻松迅速地帮楼喻拨开挡在前面的路。
是霍延。
楼喻来不及说谢,立刻来到小孩旁边。
小孩面色潮红,嘴唇青紫,双手不自觉地抓住脖子,明显是气道受阻。
眼看就要没气了!
楼喻来不及解释,直接伸手试图将小孩提起来。
然而小孩正拼命挣扎,全身都在攒劲,楼喻一时没办法,直接吩咐:“霍延,让他站起来!”
霍延将人提起。
众目睽睽下,楼喻单膝跪在小孩身后,一腿伸入小孩双腿中间呈弓步,另一条腿在后伸直,双臂环住小孩腰部,让他上半身微微前倾。
他一手握拳,拳眼顶住小孩距肚脐两横指的上方,另一只手包住拳头,用力、迅速、连续地按压冲击!
一边使力,一边吩咐:“二笔!去请大夫!”
庄户们根本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碍于他的身份,啥也不敢说。
大牛爹娘心疼爱子,哭着问:“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楼喻双手不停,额间汗珠滚落,手臂逐渐酸麻,却依旧维持着高速的冲击动作。
终于——
小孩嘴巴一张,一小块糖从喉间滚出,掉落在地。
他愣了一下,瞬间哇哇大哭起来。
“救活了!救活了!”
“神了神了!殿下救了大牛!”
人群嗡一声炸开,看向楼喻的目光仿佛在看着什么珍稀物品,眼中全是敬畏与崇拜。
就连霍延都愣在原地。
他一开始没有对楼喻抱太大希望,只是作为一名下属的自觉,听从楼喻的吩咐而已。
他很清楚,这种被异物噎住的病症是很难救的,就算大夫及时赶到也不一定能救过来。
可是楼喻做到了。
大牛爹娘狂喜之下,直接从楼喻手里抢回大牛,一家三口抱头痛哭。
楼喻冷不丁被撞,刚才急切之下使出全力,陡然放松下来只觉浑身绵软,竟被推得往后倒去。
霍延想也没想,伸手抵住他的背。
楼喻顺势站直,擦着额上的冷汗,扯了扯嘴角,虚虚说了一句“谢谢”。
他侧头看向霍延时,金色的阳光正好洒在他脸上,眉目间救人之后的庆幸和喜悦尚未散去,整个人温柔而强韧。
霍延忽觉胸腔处有些发热,眼眶有些发酸。
亲人逝去后,他更懂得生命的可贵。
亲眼见证楼喻救下一条性命,不由感篆五中,动容难言。
“殿下真是活菩萨啊!”
不知谁率先喊了一句,人群寂静几息,所有人全都欢呼起来,俨然将楼喻看作救苦救难的神仙人物。
大牛一家平息情绪,连连磕头道谢。
大牛腮边挂着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楼喻。
他知道,是这个神仙哥哥救了自己!
楼喻笑了笑,温声道:“以后可不能再乱吃东西了,知道不?”
大牛乖乖点头。
楼喻又对大牛爹娘道:“他卡了这么久,糖块有可能伤到了喉咙,等会让大夫瞧瞧。”
两人自然千恩万谢。
在众人崇敬的目光中,楼喻慢吞吞回到院子,正准备让冯二笔给他打水洗澡,才想起来二笔去叫大夫了。
田庄到府城一来一去这么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不由瞅向跟来的霍延。
霍延若有所觉,转首回视,正要开口,门外忽然传来冯二笔的声音。
“殿下,您没事吧?”
楼喻惊讶:“这么快?”
“我让阿砚去跑腿了,”他急急忙忙道,“孩子怎么样了?”
楼喻有些虚脱道:“救回来了。”
冯二笔打量他一眼,忙道:“殿下受累了,流了这许多汗,奴这就去吩咐人烧些热水来沐浴。”
楼喻满意地应了一声。
霍延不由看向楼喻凌乱的衣领,那儿确实被汗湿不少。
“殿下真厉害!竟然救了大牛!这是什么招数?”冯二笔吩咐完杂役,依旧不忘拍马屁。
霍延也好奇,脸上写着“洗耳恭听”。
这是海姆立克急救法。
楼喻自然不能直接说出来,于是分散他们注意力:“想不想学?我可以教你们。”
“想学!”
霍延也点头。
楼喻捋了一把汗湿的额发,轻轻吁出一口气,“明天吧,今天累了。”
看来还得加强锻炼,这小身板不行啊。
等楼喻舒舒服服洗完澡,大牛爹娘拎着一篮子粮食鸡蛋过来,窘迫道:
“殿下,小人家中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些粮食和鸡蛋是小人的一点心意,请殿下不要嫌弃。”
楼喻示意冯二笔收下,温和道:“先回去看看孩子,大夫应该快到了。”
夫妻二人跪谢离去。
阿砚请的是城中有名的老大夫,特意用马车去接的。
老大夫仔细看了诊,写了个养护的药方,才好奇问起急救的法子。
得知是世子殿下救的人,他肃然起敬的同时,心中却困惑不已。
便问阿砚:“这位小郎君,不知老朽能否求见殿下?”
阿砚:“我去请示殿下,您稍等。”
他跑去主院,碰上冯二笔,将事情说了,冯二笔道:“殿下累了,有事明日再说。”
阿砚只好如实回复老大夫。
老大夫倒也没失望,拱手笑道:“那老朽明日再来请教殿下。”
翌日一早,楼喻换上一身短打,率领众人,携备好的土豆块前往荒地。
说是荒地,如今已非荒地,经过开垦施肥之后,这块地松软肥沃,非常适合土豆的栽种。
“殿下,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能吃吗?”阿砚一脸求知欲。
楼喻笑笑,“过几个月就知道了。”
他本身很喜欢吃土豆,穿来之后得知大盛没有土豆作物相当遗憾,未料竟有这等惊喜。
既然土豆能出现,那么一些其他外域作物是否也能传来?
这件事得好好琢磨琢磨。
教会众人栽种后,楼喻当起了甩手掌柜。
占南送来的土豆算不上很多,众人拾柴火焰高,没一会儿工夫,土豆栽种完毕。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别看只有这么一点,等过几年,绝对会翻番。
回到主院刚坐下,冯二笔来禀:“殿下,外头有人求见。”
“谁?”
“昨日为大牛看诊的老大夫。”
楼喻点点头,“请他进来。”
老大夫一身灰褐麻衣,面容矍铄,双目迥然有神,见到楼喻,不卑不亢道:“老朽叩见殿下。”
按道理,普通平民面见皇亲,肯定是要行跪拜之礼的。但楼喻见不得一个鹤发老人跪拜自己,便亲自去扶。
“老人家不必多礼。”他收回手,面容灵秀温和,“不知老人家何事相询?”
老大夫一辈子见过数不清的人,眼力早已练就,甫一见楼喻,便觉他非凡人,心中愈发恭谨。
“老朽贱姓陈,讳川柏,乃庆州城丁香堂的大夫。老朽行医数十年,见过不少噎食而亡的病人,深感惋惜。”
他红着眼眶叹息,“昨日前来看诊,本以为又会……未料殿下出手如神,及时救下那孩子,老朽实在仰慕,便厚颜请教殿下。”
他昨日看诊时,已听了一耳朵夸赞庆王世子仁善的话,这才斗胆询问。
如果真有这般有效的法子,若能得推广,对大盛百姓而言也是一件幸事。
楼喻皱眉思索该如何同老大夫解释。
老大夫却误会他的意思,羞愧道:“是老朽冒昧了,若殿下为难,老朽便不再问了。”
言罢就要行礼退去。
楼喻却沉叹一声:“我并非不愿告知陈老,只是因昨日之事而感忧心。”
“殿下因何事忧心?”陈川柏诧异。
“昨日小儿噎食,田庄没有大夫可寻,若是救治不及时,恐怕后果极为严重。”
楼喻面露希冀,“若是田庄也有大夫坐镇便好了。”
陈川柏:“……”
活了一辈子,哪能不知楼喻的意思?
他稍一思忖,便下定决心:“若是殿下能告知救治噎食的法子,老朽愿意来田庄坐诊。”
楼喻故意问:“城中丁香堂该如何?”
“丁香堂有犬子和徒弟坐诊,老朽半截身子都入了土,也想歇歇了。”
他说的倒也是真心话。
楼喻立刻吩咐冯二笔:“让人整理一处庭院作为田庄医馆,再派几个人陪陈老回城带上坐诊的家当,日后陈老就是咱们田庄的大夫了!”
冯二笔高兴应了一声,麻溜去办了。
陈川柏:“……”
世子殿下这么着急的吗?
他捋捋胡须,问道:“殿下,老朽尚有一孙,想要带在身边传承衣钵,不知……”
“当然没问题!”楼喻笑眯眯道,“带多少人都没问题!”
陈川柏又问:“敢问殿下何时传授救治之法?”
“您等下。”
楼喻又吩咐阿砚去跑腿,召集“元老”们来主院开会。
顷刻,除了神秘的冯三墨,其余重要人物都到了。
众人围坐两侧,静待楼喻吩咐。
“介绍一下,陈川柏陈大夫,庆州府丁香堂的当家,方才已与我商量,欲在田庄定居坐诊,为一众庄户看病。”
李树率先附和:“这是好事啊!”
杨广怀也笑道:“殿下仁慈,陈老医者仁心。”
霍延坐得板正,虽一言未发,但眸色温和柔软。
“是殿下仁心,欲授老朽救治噎食的法子,老朽不过是私心作祟,实在惭愧。”陈川柏谦让未遑。
“将诸位召集过来,一为救治之法,二为田庄的医馆开设。”
楼喻起身道:“这法子,诸位也同陈老一并学了,若是以后有用得上的时候,不至于手足无措。”
“多谢殿下传授!”李树率先拱手一拜。
冯二笔高兴道:“殿下昨日大展神威,奴没能亲眼见到还觉得可惜呢,奴一定会认真学!”
“行,”楼喻拽着他来到院中空地,“那就你同我一起做个示范。”
他从背后将冯二笔环住,一边做动作一边为几人详细讲解。
楼喻一个攒劲,冯二笔只觉拳头冲压之处,一股气劲往上迸发,瞬间明白此举用意。
“奴明白了!奴明白了!”
楼喻放开他,“孺子可教。”
又问其余几人,“看懂了吗?”
李树:“大概懂了。”
霍延颔首。
杨广怀:“此法甚善。”
陈川柏有些恍然,有些困惑:“这是为什么呢?”
专业级别的选手就是有追根溯源的本能。
楼喻道:“人体本就有万千奥秘,医道更是永无止境,陈老行医问诊数十载,救过无数生命,却也眼睁睁看过许多人失去性命吧?”
陈川柏叹了口气:“确实。”
楼喻感叹道:“对症下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这些经验皆是先辈试了无数次才换来的。但究其根本,又有多少医者真的明白?倘若这些原理都弄明白,会不会诊治的时候更加清晰明了?”
陈川柏不禁陷入沉思。
楼喻不再管他,对另外几人招招手:“都来练练。”
冯二笔左看右看,找上看起来最单薄的杨广怀,杨广怀欣然同意。
李树只好将目光投向霍延,被霍延一个眼神拒绝。
他挠挠头道:“殿下,不如属下出去找那群糙小伙们练练。”
楼喻随他去了,转而看向霍延:“你不愿学?”
“不是。”霍延正色道,“他力气大,我恐其学艺不精,力道失控,不慎压断肋骨。”
楼喻:“……”
李树也没这么莽吧?
现在李树跑了,楼喻只好转到他身后:“我力气不大,技术不错,可以吧?”
“嗯。”
楼喻从身后环住他,发现他有一瞬间的僵硬。
大概是因习武之人对后背很敏感。
他笑了下,温声道:“我快点,不会让你难受。”
言罢,双手一同使力。
霍延整个人更僵硬了。
楼喻大发慈悲放开他,“换你来试试,控制好力道。”
他可没忘男主天生巨力。
霍延顺从来到楼喻背后,一眼就看到世子脑后和颈部交界处的细软绒毛。
他比楼喻高出半个头,环住楼喻时,呼吸正好落在楼喻的后颈,楼喻脖子一缩,“好痒。”
霍延一个用力,直接将人拔地而起。
“……”
“……”
四周皆静。
楼喻低头瞅着自己双脚与地面的距离,心道,他要不要找点牛奶喝喝呢?
……
演练告一段落,陈老大夫也回过神来。
楼喻咳咳嗓子,说起第二件事。
“以后田庄的人会越来越多,陈老一个人忙不过来,不如挑一些药童供陈老使唤。”
人老成精,陈川柏一下子就明白楼喻的用意,他倒也非藏私之人,表态道:“殿下请放心,老朽一定传授毕生所学。”
楼喻笑容更深,“有劳陈老了。”
“二笔,你去田庄宣传一番,问问有没有愿意学医的孩子,都可以来报名。”
“好嘞!”
楼喻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后,示意散会。
霍延面无表情走出院外,不由驻足察看自己双手。
他方才并未使多大力啊。
田庄要开设医馆的消息,长了翅膀般传入庄户们的耳中。
“殿下真是神仙下凡!咱们有医馆了!”
“不仅要开医馆,还要挑人去当药童,要是咱娃娃能学会看病,就不用在地里刨食了!”
霍延回到住处,就看到霍琼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
霍琼问:“小叔,医馆是不是真的要招收药童?”
“殿下确有此意。”
小姑娘揪着衣角,期待又忐忑:“小叔,我想报名。”
霍延下意识反对:“不行!”
霍琼有些委屈:“为什么?”
“你是姑娘家。”霍延不忍心让小姑娘那么辛苦,而且医者还需接近外男。
霍琼不愿放弃:“可是殿下没有说不招姑娘家。”
霍延却一根筋:“不许去。”
霍琼不敢忤逆他,但心里实在难受,眼眶殷红地往外跑:“我去问殿下!”
“……”
霍延愣怔一下,立刻拔足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