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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2 / 2)

妻子道:“是啊,咱们这地还是殿下给的呢,大贵,要不咱去报名!”

“好!殿下还能害咱不成?!”

马贵就这样报了名。

冬天过去,马贵已经给自家建了一个茅草屋,其余难民同样如此,所以他家周围有不少邻居。

有人知道他报了名,不由道:“大贵啊,你真打算自家地里种棉花?”

马贵知道他们要说什么,面上乐呵呵道:“什么自家地?不都是殿下赏赐的?殿下想种什么种什么。”

其余人面上一热,换了个话题。

理是这个理,但真正愿意冒险的又有几人?

可不管怎么说,总会有如马贵这般知恩图报的人。

楼喻成功征用了适量的土地。

他叫来姚金、林大井,道:“棉花种植极为重要,你二人必须通力合作,在庆州百姓面前做个表率!”

二人异口同声:“是!”

只要棉花有产出,只要棉花能带来利益,老百姓就会自发地去种。

未来几年,庆州的农作物将会以小麦为主,土豆和棉花为辅。

转眼到了春耕。

林大井这个农务总管当得很称职,去年秋收后,庆州有不少农户都开始沤肥,粪肥、磷肥等都用上了。

楼喻向乌帖木购买那么多牛羊马匹,每日产出大量粪便,都供去了农田。

还有疏浚河道时挖出来的淤泥,也都运去肥田。

至于磷肥,除去牲畜骨头,那些鱼骨、虾壳蟹壳之类,都是紧俏货,甚至因此带动了捕鱼业的红火。

海边的渔民还因此多赚了些钱。

一环扣一环,这些都属于联动效应。

等到来年,农户获得丰收,拥有更强的购买力,就又能带动工商业的发展。

如此循环往复,庆州城会越来越好。

就在农忙时节,郭府忽然收到一封信。

这封信到了楼喻手上。

信是从京城寄来的,寄信人是郭濂的同年旧识,也就是同一年考上进士的好友,叫方焕。

这位方焕如今在京城任工部侍郎,算是不小的官了。

他在信中说:

“郭兄啊,经年不见,甚是想念,近来可好?听说你在庆州经营有道,日子过得很红火啊,不像我,日子过得一团糟。

“京城而今不太平啊,他们斗得昏天黑地,我真担心自己会被波及。令郎今年有十七了吧?有郭兄教导,一定才华横溢,可惜我那不成器的愚儿,实在让我不省心!

“这样吧,我让那个不成器的去庆州代我看望你,再向令郎多学些经纶,还请你多多照顾啊!”

看完信的楼喻沉默良久。

冯二笔见他神色凝重,担心问:“殿下,可是信中说了不好的话?”

楼喻摇摇头,眉头紧锁:“我只是在想,这位方侍郎的心是有多大!”

“啊?”

“眼下外头乱成这个样子,他都不担心他儿子路上遇难?”

楼喻不是在诅咒方侍郎的儿子,他只是就事论事。

冯二笔也觉得如此:“按理说,能考上进士的都不会太傻。”

此话有理。

所以,这位方侍郎说的话不能全信。

到底能有什么事,让他不惜儿子前路坎坷,也要将儿子送出京城呢?

莫非,京城出了变故?!

他立刻叫来冯三墨。

“你看看这信。”

冯三墨接过一览,面色微变,迅速跪地道:“奴失职,未能及时辨明京城形势!”

“嗯,立刻让暗部查清,方焕为什么急于让儿子离开京城。”楼喻淡淡道。

“奴遵令!”

冯三墨退下后,楼喻闭目回忆原书情节。

但很可惜,他只记得,正乾三十年,起义军首次在桐州登上舞台。

这股起义军自称“天圣教”,自诩为天圣教徒,是来凡间救苦救难的。

短短时间内,天圣教笼络无数贫苦百姓,声势极为浩大。

起义军首领为“天圣大帝”,其座下还有不少“仙班”,整个教派神神道道的。

起初,朝廷没有太将这个滑稽的天圣教放在眼里,象征性地派遣军队镇压几次,见其不再作乱后就没管了。

谁知正乾三十三年,天圣大帝率领一众仙家和教众,差点冲破京城城门!

皇帝这才惊觉形势严峻,连忙派兵遣将。

然而,经过几轮朝中倾轧,朝中再无可以领兵作战的优秀将领,屡战屡败。

后来还是特意从边关调遣将领,逼退天圣教。

大盛内乱,北蛮又怎会不抓住这个机会?

边关得用的将领被调走,蛮王便率部强攻边境,导致大盛接连失去城池。

彼时,庆州又被起义军和盐工攻破,霍延离开庆州城,开始他的逆袭之路。

而今正乾三十年春,距起义军差点攻破京城还有三年。

他原本以为,自己尚有三年时间。

可方焕的信,陡然让他生出危机感。

到底是什么变故,让方焕不惜做出这样的选择?

冯三墨还没查到消息,楼喻便加派人手,迅速垒砌新城城墙,并调拨府兵,加固旧城城墙。

不久,冯三墨带回消息。

皇帝年事已高,京城太子党和三皇子党斗得不可开交,方焕的的确确是担心受到牵连,这才先送走儿子。

方焕是太子党,而今三皇子党不断势大,隐隐压住太子党,局面非常严峻。

这对楼喻来说是虚惊一场,不是什么大变动就好。

他虽通读原著,可原著的视角一直放在霍延身上,庆州城破之前的情节基本很少有提到京城的。

是以,太子党和三皇子党的交锋过程,楼喻并不是很清楚。

他只知道,庆州城破的那天,皇帝还没死呢。

他问冯三墨:“太子党有哪些人?”

“为首的是范家,严、沈、姜都有参与。”

楼喻目光微眯。

范家。

因起义军差点攻破京城是一件大事,所以书中有写。

范家就是在这场京城保卫战中牺牲的。

他之前还觉得奇怪,一个文官家族,为什么会全部殉难?守卫京城的不应该是武将吗?

即便范家守节,那也该是城破之后再自戕吧?

如今想来,或许这守卫京城一战中,还掺杂着其余利益牵扯。

比如,三皇子党试图借机铲除太子党的忠实拥趸。

可还有一点很矛盾。

范家的毁灭是在三年后,也就是说,而今范家抑或是太子党还远远没到山穷水尽之时,为何方焕会这么着急留后路呢?

除非——

眼下的局势发展,已经脱离原著节奏了。

楼喻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个解释最为合理。

如果真是这样,他的三年发展时间,许是要缩短了。

于是,庆王府以及亲近楼喻的一干手下,都发现楼喻变了。

他比之前更加废寝忘食,朝乾夕惕。

谁来劝都不行。

冯二笔急得没办法,只能每天不断地替楼喻按摩舒缓,照顾好他的起居生活。

在他的施压下,所有人全都高效完成工作。

弦绷紧了会断,人也一样。

楼喻心中紧迫无人能够理解,他又无法跟人倾诉,只能独自承担。

他每晚都会失眠睡不着,脑子里全都是庆州城今后的发展计划。

他必须要保庆州城万无一失!

在这样极端的高压下,楼喻终究还是没扛住。

他病了。

脑子发热,烧糊涂了,躺在床上连续不断地叫“妈”。

不过他嗓子干哑,声音很浅,没人能听清。

庆王妃心疼地直流眼泪,楼荃衣不解带地照料床前,哽咽难言。

陈川柏替楼喻诊了脉,半晌后叹息一声:“殿下忧思过度,郁结于心哪。”

他是亲眼见证庆州城变化的,他很清楚楼喻在其中灌注了多少心血。

正因如此,陈川柏才格外心疼他。

庆王妃哭道:“也不知道他天天急什么,怎么劝也不听,都急病了。”

“王妃切勿忧心,殿下没有大碍,老朽开张方子,等热退了,再用些静气凝神的药。”

“好,多谢陈大夫。”

陈川柏摆摆手:“王妃折煞老朽了,老朽为殿下诊治是应该的,殿下是咱庆州的主心骨,大家都盼着他好呢。”

他这话说到庆王妃心坎里,庆王妃擦掉眼泪道:“陈老有心了。”

霍延在野外训练骑兵,不在城中,得知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

他立刻策马飞驰,直奔庆王府。

楼喻已经醒了,正靠在床上喝药。

“殿下,霍统领在院外求见。”杂役来禀。

冯二笔皱眉道:“他不会又来找殿下商讨军务吧?殿下,您病还没好,大夫说了不能多思,要放松,才能好得快。不然奴去问问,要是事情不重要,奴便回绝了。”

在冯二笔心里,楼喻的身体最为重要,其他事情都要靠边。

楼喻喝完药,将碗递到他手上,微笑道:“没事,让他进来。”

很快,霍延一身戎装踏进屋子。

一眼就看到床上面色憔悴的世子。

楼喻笑意浅浅,问:“你站那儿做什么?过来坐。”

霍延沉默在他榻前坐下。

“来找我什么事?”

霍延已知他的病因,自然不会真的说事儿,但又不能什么事都不说,便道:

“阿琼亲手做了几个纸鸢,她托我问你,要不要一起去踏青。”

初春之际,正是踏青好时节。

冯二笔精神一震,连忙附和:“是啊殿下,现在正是踏青的好时候,奴也有好久没有放过纸鸢了,殿下能不能带奴一起去?”

楼喻哪能不知他们心意?

他失笑道:“行,咱们一起去踏青。”

庆王府上下听说殿下要踏青,全都喜气洋洋。

庆王妃亲自为楼喻备了一车零碎吃食,又嘱咐他一定要多穿些衣服,避免野外风寒。

楼喻本想带着一家人一起去踏青,但庆王就喜欢宅着,庆王妃只爱舞刀弄剑,楼荃又忙着财务工作,到最后,他只能带着冯二笔去。

他们去的是南门郊外。

春日明媚,草长莺飞。

楼喻前段时日绷紧的心神确实放松了一些。

他骑马与霍延并辔而行,笑问:“不是说阿琼做了纸鸢?她怎么没跟来?”

“她和阿煊已经去了。”霍延道。

楼喻惊讶:“那你怎么没有一起去,反而先来王府了?”

“我是统领,自然得紧随殿下。”

这话说得自然,也很合理,楼喻只当他在表忠心,不由失笑:“你都说是出来踏青了,还这么严肃正经?”

他转头问冯二笔:“二笔,你说是不是?”

“殿下,这次奴站霍统领,嘿嘿。”冯二笔大着胆子道。

他觉得霍延看重殿下安危,值得表扬。

楼喻摇首失笑。

三人同行至一处荒野,不远处霍琼和霍煊正蹲在地上摆弄纸鸢,杨继安竟然也在。

“殿下来了!”杨继安率先看到,立马站起来往楼喻这边跑。

他长了一岁,拔高不少,如今看起来有大小伙儿的模样了。

“殿下,纸鸢都弄好了,咱们一起放纸鸢吧!”

楼喻笑着下马,“好啊,看谁放得最高。”

杨继安干劲十足:“殿下,我可会放纸鸢了!一定不会输!”

“是吗?我放得也不差!”

杨继安嘿嘿一笑:“手底下见真章!”

“行!”

两人来到霍琼面前,让霍琼给他们发纸鸢。

楼喻拿到的又是小兔子图案的。

他无奈,总不能因为属兔,他总是跟兔结缘吧?

杨继安的是一条小蛇。

放纸鸢是个技术活儿,楼喻自诩技术不差。

他让冯二笔托着纸鸢,迎风跑起来。

等纸鸢渐渐升空,他便一点一点放线,边放边控制牵扯纸鸢的方向和力道。

为了不让纸鸢掉下来,楼喻必须集中注意力,不能有丝毫分心。

他牢牢盯着不断升高的纸鸢,渐渐忘记了所有的愁绪与烦恼。

“哇!殿下好厉害!”

霍琼兴奋惊呼。

霍煊也不甘示弱:“殿下飞得好高!”

不远处杨继安听见,看看自己的纸鸢,又看看楼喻的纸鸢。

殿下的纸鸢是真的好高啊!

殿下怎么什么都会!

这一分心,杨继安的纸鸢急转直下,歘一下栽到地上。

他跑过去捡起来,便也不放了,就看着楼喻到底能放多高。

牵引线终究有限,纸鸢已经到了它最高的位置。

冯二笔兴奋地鼓掌:“殿下太厉害了!”

还不忘“强迫”别人附和:“霍延你说是不是!”

霍延静静凝视楼喻,眸色暖融,笑意轻浅。

“嗯,厉害。”

长时间拉线,楼喻的胳臂都举酸了,可他舍不得丢下纸鸢,便道:“二笔,过来替我!”

冯二笔立刻跑过去接替位置,他技术也不差,溜了一圈都没掉。

放了会纸鸢,楼喻心弦愈发舒缓,他走到霍延面前,捶了一下霍延的前肩:“谢了。”

霍延问:“要不要跑马?”

此地平坦,又没什么人,的确适合跑马。

“走!”

楼喻利落上马,不等霍延便扬鞭疾驰而去。

但师傅就是师傅,他的马术是霍延教的,到底还没青出于蓝,很快就被霍延赶上。

纵马原野,肆意狂放。

楼喻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久违的放松。

这一放松,他整个人都变得慵懒。

马速渐渐变缓。

霍延就像他说的那般,一直紧随左右。

楼喻迎着和煦阳光,轻叹一声:“霍延,我有点累了。”

来到这里不过一年多,他却觉得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这一年他殚精竭虑,唯恐乱世中没有一处安身之所。

他想将庆州城打造成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他想让治下的百姓过上安定和乐的日子,他想……

他想做的事太多太多了。

楼喻是真的觉得有些累,从身到心,没有一处不疲乏。

霍延眸色深深:“累了就歇一歇。”

他语气平淡无波,似乎歇一歇极为轻巧。

楼喻失笑:“你们不明白。”

那种风雨欲来的紧迫感,没人能懂。

“但我们可以为你分担。”

霍延直直望进他眼底,“你不必一个人扛。”

楼喻欲答,却被抢了先。

“而今庆州兵力共一万六千余,除去边军与京畿驻军,没有其他军队能与我们有一战之力。”

“还有叛军。”楼喻一脸认真。

霍延:“……”

他不由失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殿下在京城都能搅动风雨,何必担心叛军?”

楼喻:“皇帝和朝臣尚需戴着面具,只要我的面具不比他们差,我就不一定会输。而叛军,他们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命。”

与人过招,他不惧;但与人拼命,他做不到完全冷静。

霍延此时此刻,终于明白楼喻的心结所在。

眼前这人,担心的是庆州百姓受到伤害,他不愿看到他们流血牺牲,所以他拼了命地要将庆州城变成坚壁固垒。

他怎会……如此可爱。

“殿下,我也只有一条命,我不怕。”

他这么想,也便这么说了。

柔软的春风拂过耳畔,楼喻怔然望着他,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在我死之前,定会保庆州城安然无恙。”

霍延如是说。

少年统领的话,犹如一柄利剑,倏然刺透楼喻的胸腔。

巍然剑光瞬间斩灭深埋心底的忧虑,强势注入无穷无尽的悍然无惧。

阳光洒满身上,暖洋洋的。

楼喻情不自禁伸出右手。

“我信你。”

霍延伸手与之交握,握住了指缝间那一缕阳光,轻且坚定。

“定不负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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