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庆州处于备战状态,按理说霍延应该是相当忙的。
两人皆案牍劳形、焚膏继晷,少有工夫谈情说爱。
乍一见到霍延,楼喻心里面不禁涌出欢喜。
霍延声音低沉有力:“风急雨骤,行路不畅。”
说到底,他就是在担心。
楼喻心中微甜,忽然萌生一个想法,遂问冯二笔:“我在新城的宅子可有置办妥当?”
他当初特意在新城给自己留了一处宅院,离总衙不远。
冯二笔道:“殿下,都依照您的吩咐置办好了,殿下今日可是要过去住?”
“嗯,既然风雨这么大,我就不回去了,你让人回王府通知一声。”
“是!”
三人便一同前往新宅。
马车行至新宅,冯二笔正要跟着一起进去,却被楼喻拦下。
“你再去通知蒋勇,让他派些兵来守宅。”
楼喻如今贤身贵体,自然要杜微慎防,不能疏忽大意。
冯二笔领命而去。
楼喻和霍延一同进屋。
屋内的陈设皆按楼喻喜好所置,风格偏向于现代。
雨水击打在玻璃窗上砰砰作响。
楼喻换上拖鞋,卸下满身重负,慵懒地躺到沙发上。
说是沙发,其实只是与沙发形似的软榻,里面没有弹簧,只填充了一些棉花等柔软的物事。
霍延收拾好雨具,趁着天色尚未彻底黑下来,寻到烛台,点了灯。
烛台外用一层玻璃罩着,比起纸质的灯罩更显明亮。
屋内燃起了温馨。
楼喻骨软筋酥,只能躺着看霍延忙里忙外,仿佛梦回现代。
心尖倏然泛起一股酸涩。
这样的平静和安宁,他已经很久都没有体会过了。
“霍延,我有些头疼。”
楼喻轻缓开口,声音夹杂着丝丝委屈。
霍延正忙着烧热水,听闻这话,立刻起身过来。
“我去叫大夫。”
“不用,你给我按按。”
霍延温柔劝道:“我先烧些热水,等你泡完澡,我再替你按。”
泡澡解乏,之后再按矫,效果会更佳。
楼喻知他是好意,但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做,就想跟霍延待在一起,享受难得的安宁。
正好冯二笔带着蒋勇等人回来了。
蒋勇亲自带兵镇守在宅子外,誓不让一只苍蝇飞入。
“二笔,你去厨房烧水。”
楼喻立刻吩咐道。
冯二笔应声钻进厨房。
“有二笔在呢,”楼喻又转向霍延,“不用你劳心费力。”
霍延失笑,心中却很受用。
殿下在旁人面前颇有威严,只在自己面前露出这般情状,可见在殿下心中,自己与别人是不同的。
他伸手按上楼喻穴位,温柔地替他舒缓绷紧的神经。
望着楼喻眼下的青色,霍延心中怜爱更甚。
伴着窗外雨声,享受着霍统领的安抚,楼喻昏昏沉沉,半睡半醒。
冯二笔往浴桶里倒了热水,来到软榻旁,见楼喻睡着,不由低声问:“殿下这么睡着我怕受凉。”
虽然是夏天,但方才在外面浸了些雨水的湿气,得用热水泡一泡,以防生病。
但见殿下睡得这么熟,他又不忍心叫醒。
霍延犹豫片刻,还是狠下心,俯身凑近楼喻耳边,轻声唤楼喻。
楼喻陡然从昏沉的梦中醒来,睁眼看到霍延英俊的脸,想也没想,便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好累,不想动,你抱我去。”
冯二笔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何曾见过这样的殿下?
霍延神情愈发温柔,毫不犹豫将人抱起,当着冯二笔的面进了浴室。
浴室内,热水升腾起茫茫雾气。
一应洗浴用具放置妥当,棉质的睡衣也放在架子上。
霍延将人放下,望着楼喻慵懒倦怠的眉眼,心中的温柔与怜惜再也控制不住。
他伸手揽人入怀,亲着世子殿下的脸,声音低柔得不可思议。
“阿喻,别太辛苦了。”
楼喻蹭蹭他,叹道:“我要对他们负责啊。”
负责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艰难。
霍延亲眼见证楼喻是如何一点一滴改变庆州风貌的。
不止庆州,还有沧州、吉州。
接下来更有湖州、宜州。
他是真的心疼眼前这人。
别样的情绪盈满心间,霍延低哑道:“你先沐浴,我出去。”
遂转身离开浴室。
回到正厅,冯二笔盯着他欲言又止。
霍延坦率道:“如你所想。”
冯二笔:“……”
他面露纠结之色,一时不知道该说妹础
殿下是主子,主子的私事他没有资格去置喙。
他别扭半晌,才嗫嚅着开口:“那、那以后若是娶妻……”
“不会。”
霍延斩钉截铁打断他,目光灼然而坚定。
“我不会娶妻。”
只要阿喻需要,他会永远陪伴左右;就算阿喻以后不需要,他也会远远看着、守护着。
这话他深埋心底,不必拿出来说。
冯二笔瞪着眼,所有的话都被堵住。
他深深叹了口气。
虽然感觉怪怪的,但亲眼见过霍延对殿下的照顾,他又觉得这样挺好的。
只要殿下开心就好。
楼喻洗完澡,换上棉质短袖上衣和长裤,趿着拖鞋出来。
热水蒸腾后,他的脸颊上洇染出淡淡粉色,眸色清澈水润。
世子殿下穿着短袖上衣,露出白皙如玉的手臂,在烛光晕染下,淡去白日的威严沉肃,呈现出几分雍容闲雅的气韵。
霍延目光在他手臂上停留一瞬,又赶忙避开。
“二笔,你自去歇息。”楼喻吩咐道。
冯二笔深知自己多余,便奉命唯谨,恭敬退下。
屋内只剩下楼喻和霍延两人。
霍延低首看地,楼喻不由笑看他。
“我在浴室听到了,你说你不会娶妻。”
霍延坚定颔首:“不会。”
能与眼前这人两情相悦,已是三生有幸。
他不在乎其它。
楼喻走到他跟前,伸手拽住他的衣领,明亮的眸子望着他。
随后吻过去。
噼里啪啦的雨声渐渐消失在耳边,玻璃罩中的烛火安静地吐着火舌,原本冷清的新宅骤然被灼热的温度填满。
楼喻闭着眼,享受这来之不易的闲适与安定。
少年人哪里经得起撩拨?
卧室门被外力推开,撞到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榻上的凉席逐渐沾染上热浪。
莹白的肌肤透进眼底,霍延含糊叫了一声:
“雪奴……”
楼喻乍然清醒,推开他,咬牙切齿道:“你叫我妹矗俊
微弱的烛光下,他愈显莹白。
上涌的情意冲昏了某人的头脑,他看不见楼喻的瞪视,只看到杵在眼前的雪色。
骤然欺身而上。
再次唤道:“雪奴。”
而后痴痴笑起来。
楼喻羞到失去理智:“不准叫!再叫你去给我睡沙发!”
“好,我睡沙发。”霍延应道。
虽然他不知道沙发是什么。
楼喻愣了一下,忽然又噗嗤笑出来。
总觉得从一个古人嘴里听到这个词,相当有喜感。
他一笑,霍延便也跟着一起笑。
楼喻察觉到他不对劲,遂道:“你去洗澡,我有些累,先睡了。”
他确实困乏到不行,无力再招架霍延的热情。
霍延自是心疼他,立刻退离,低哑着声音道:“好好休息。”
轻步离开卧室。
翌日一早,楼喻醒来时,冯二笔和霍延已备好早膳等候。
雨还未停。
楼喻心中略有不安。
他匆匆吃完早饭,便赶去总衙,向吕攸确定庆州的河堤是否稳固,水位是否超过警戒线。
得知一切尚在可控范围内,他才松了一口气。
“殿下,营中上报,段衡有急事求见殿下。”
楼喻问:“他现在人在何处?”
“尚在军营。”
楼喻颔首:“那就带他过来。”
不久后,段衡匆忙而入,恭敬行礼后,直截了当道:“殿下,下官见这雨连续不断,心中实在难安。”
楼喻心头忽地一跳,“你是担心湖州?”
“殿下英明。”
段衡见他反应这么快,虽讶异,但更多的是惊喜。
他接着道:“下官不知湖州是否也下着暴雨,不过依过往年月来看,汛期时湖州的确容易发生水患,殿下可否派人……”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有人来禀:“殿下,湖州有急报!”
楼喻和段衡对视一眼,心中皆升起不祥的预感。
“入内详禀!”
来禀报的是杨广怀。
他刚收到湖州送来的信件,信是沈鸿写的。
“殿下,沈鸿来信,言湖州大雨,恐堤坝有失。”
信从湖州送来尚需时间,或许沈鸿写信的时候湖州还没出事,但现在却说不定!
楼喻当机立断:“传急令至湖州,命沈鸿、方焕尽力稳固堤坝,阻截水患!着李树、周满率庆军听其指挥,务必将河水牢牢拦在河道里!”
“是!”
杨广怀立刻领命下去。
楼喻又转向段衡,郑重道:“段知府,你是湖州的父母官,对湖州的情况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现在我命你即刻赶往湖州,力保百姓安危,你可愿意?”
段衡感动莫名,热泪盈眶。
“属下愿往!”
楼喻又道:“你带上裘光一起。湖州府的驻军目前更听你二人指挥,我希望你们能够调动他们共同抵御水患!”
“谨遵殿下令!”
段衡忍不住落下泪来。
“别担心,我会迅速安排物资运往湖州,有这么多人在,湖州不会有事的。”
楼喻以为他是因担心湖州安危而哭,遂温声安慰道。
却不料,段衡突然俯身跪地,行稽首大礼。
他不是因湖州而哭,他是因湖州有这样的英主而哭。
湖州经历过那么多磨难,却不曾拥有强有力的后援。
乍然碰上楼喻,仿佛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后盾。
楼喻愣了一下,随后坦然接受。
段衡走后,楼喻立刻下达命令。
“征用市面上所有麻袋,全部运往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