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每天辰时初开启,亥时末关闭,一天开放八个时辰,很多文人学子都将这里当成第二个家。
为保证读书环境安静,图书馆内外皆有守卫,禁止大声喧哗。
楼喻等人行至图书馆前,守卫不识他们,便道:“请交出借阅证。”
没有借阅证不得入内。
借阅证需要百姓自行去官府办理,办理的时候必须提供详细的身份信息,有作奸犯科之类的肯定不允办证。
一张借阅证只能进一个人。
楼喻是皇帝,哪来的借阅证?
其他人就算有,出来逛灯市也没想过带上借阅证。
一群人傻眼了。
唐修笑着上前,问:“俞馆长在不在馆内?”
俞馆长就是俞惟,是当年的榜眼,今年刚刚被调任为图书馆馆长。
守卫见他们气度不凡,不敢随意驱逐,遂道:“在的。”
“烦请入内通报一声,就说是位姓唐的朋友找他。”
守卫们互视几眼,最终派一个年轻的进去通报。
不多时,俞惟匆忙出馆,见到楼喻便要行礼。
“俞馆长不必多礼,我们只想入馆参观参观,不知眼下可方便?”楼喻拦住他,笑问。
俞惟激动点头:“方便方便,快请!”
守卫们面面相觑,看来是比馆长还要大的官,幸好没得罪。
而今是晚上,又是上元佳节,图书馆内人员较少。楼喻等人轻步踏进去,顿觉书墨香气扑面而来。
图书馆修建时,保留了大盛原本的建筑风格,整栋楼从外形上看极为高洁雅致,不过内里却别有洞天。
当初建馆时,工部考虑到防火、防水、防盗的重要性,便科学合理地规划出一系列保障措施,所以图书馆的书还是比较安全的。
馆内书架林立,灯火通明,偶有读书人或靠在书架上,或坐在座位上,或窝在角落里认真看书。
他们的进来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楼喻拍拍霍延的手臂,轻声道:“放他俩下来自己走。”
两个小家伙落地后,仰望着高大的书架和密密麻麻的书籍,均张大了嘴巴。
这里的书比宫里的藏书楼还要多!
楼茝心想:阿兄太可怕了!
楼固心想:阿兄太厉害了!
楼喻拍拍两人小脑袋,“都选一本书,到阅览区看一会儿。”
两个小孩虽然才七岁,但在楼喻等人的教导下,学识并不低。
他们绕着书架挑书,不一会儿,楼茝挑了一本趣味故事书,楼固挑了一本涉及格物造化的杂书。
两小跑到阅览区看得津津有味。
楼喻不禁叹道:“阿茝性子活泼,时有惊人之思;阿固性情沉稳,更喜欢闷头研究。”
他说话声音低,只身边的霍延能听清。
霍延同样低声道:“这要看今后的大盛需要延续锐意进取的改革,还是沉稳过渡的守成。”
“改革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实现的,我不想半途而废。”
楼喻目光落在两小身上。
楼茝被故事逗笑,笑得直打颤,但因为不能出声,实在忍不住,一只小胖手不断捶着楼固的大腿。
楼固幽怨地瞅她一眼,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挪开位子。
两小的相处模式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但不管看再多次,每一次都会忍不住发笑。
这时,书架另一侧传来交谈声。
“赵兄,你不是要找算学的书吗?这本怎么不拿?这可是入学必考科目。”
“我看其他的算学书就行了。”
“可这本是大学推崇的教辅书,说不定考题就从这里面出呢。”
“女人写的书,有什么可看的?”
“……”
楼喻眉头忽地挑起,他知道那个“赵兄”说的是哪本书了。
三年前,楼荃和唐雯等人联合编著了一本传授算学的书,此书成为大学的必备教辅书,也被收录在图书馆里。
他不由看向楼荃。
楼荃仿佛没听见似的,表情丝毫未动。她这些年听过太多这样的言论,早已习惯了。
虽然这几年在报纸的宣传影响下,民间的观念渐渐开明,但依旧有不少人沉浸在昔日的教条里。
这也是楼喻至今尚未全面废除休妻制的原因之一。
但可喜的是,除了庆州外,沧州、吉州、湖州、江州、占州等地陆续废除了休妻制,女子地位皆有所提高。
“赵兄,你这话可不对,咱们读书学习,是为了汲取知识,何必在意书是谁写的?更何况,就算是女子写的又如何?”
“女子所书,如何登得上大雅之堂?”
“照你这么说,你是你娘生的,你娘是女子,你也难登大雅之堂了?”
另一道讥讽犀利的声音忽然传来。
“噗——”
有人忍不住喷笑出声,又及时止住。
赵姓男子气得面红耳赤,低声质问:“荣献,又是你!你是不是专门跟我过不去!”
荣献笑容悠然:“你是不是专门跟女子过不去?”
他们都是想报考大学的举人,平日里算是打过交道。
赵举人家境殷实,喜好结交,但他也是看菜下碟。
荣献从南方偏远之地而来,穿着朴素,在赵举人眼中,活脱脱一个土包子。
第一次见面,赵举人就拿荣献的出身当笑柄,但荣献懒得理他。赵举人被人吹捧惯了,自然不爽快,遂经常排挤荣献。
一来二去,两人结下梁子。
可大多时候都是赵举人主动挑衅,荣献很少搭理。
今日倒是稀奇,荣献竟主动与赵举人对上。
他反问的这句,简直一针见血,令人捧腹。
赵举人哪受得了如此“羞辱”?
他怒红眼睛道:“你如此推崇女人,是不是就喜欢钻女人裙摆?”
他言辞粗鄙不堪,惹得书架这边的霍琼忍不住捏紧拳头,想要暴揍过去。
“我尚在学堂时,夫子便教导过我,日后若遇上贬低女子的狂妄之徒,不可与之相交。我之前还纳闷,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明明是从他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却还能如此贬低女子,岂非忘本?今日终于知道,原来真有这样的人,倒是我坐井观天,孤陋寡闻了。”
其余人皆垂首憋笑。
在大环境的熏陶下,不少年轻学子的思想观念已经与过去的文人不同,如赵举人这般的还是少数。
赵举人怒意上涌,就要挥拳揍向荣献。
楼喻冷不丁出声:“这位兄台言之有理。”
一下打断赵举人的无礼行径。
赵举人憋屈得要死,不管不顾地低骂一声:“哪里来的鼠辈,竟在这听偷听墙角!”
楼喻直接愣住。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骂过他了。
他可以不在意,身边人却无法忍受。
霍延大步绕过书架,眉目锋锐森然,冷冷道:“道歉。”
“道什么歉?偷听别人说话,本来就是鼠辈!”
霍延才不跟他废话,直接伸手过去,打算把他扔出图书馆。
谁料赵举人被他激怒,竟直接扬拳而来。
霍延下意识回击,赵举人不堪一击,直接摔倒在地。
他摔得痛了,不顾图书馆的规矩,立刻高声斥道:“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被人捧惯了,已然忘记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举人,即便出身不俗,在京城这块地儿,根本不够看的。
京城遍地都是官,大街上随便抓个人,身份说出来都能吓死一大片。
他的高声尖叫惊扰了图书馆里的读书人,众人纷纷皱眉聚集过来。
就连楼茝和楼固都迈着小短腿跑到楼喻面前,眼睛亮晶晶的,俨然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楼喻一手牵一个,笑眯眯道:“咱们去看霍家阿兄打坏蛋!”
“好啊好啊!”楼茝激动地拍手。
她知道,每次阿兄露出这种表情,就说明有人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