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府门上设了登账的桌子,每来一位宾客,管家就大声诵报礼金的数量,然后由一旁的账房登账。
“台院钱御史,随礼八十两。尚书省孙仆射,随礼八十两……”见谢小堡主进来,嗓门愈发洪亮了,“谢家堡少堡主,随礼……多少来着?”
谢邀一甩手,“都是自己人,谈钱伤感情,楚王殿下这次结婚就算了,等下次……下次我送双份。”说着快步溜了进去。
甫一进庭院,他就开始找公主,院子里搭起了好大的青庐,那是作为新人拜天地用的,一般新娘子坐帐就在这里。
谢邀闷头就要往里闯,被门口站班的女官们拦住了。大喜的日子不能生气,因此女官们满面笑容客气地劝阻:“贵客现在不宜进去,我们王妃已经梳妆打扮好了,只等吉时一到,就和楚王殿下行礼拜天地。”
唉,新郎另有其人,谢小堡主怅然站在那里,扬声说:“姐妹,你就要嫁给别人了,也不知道你将来过得怎么样。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要是过得好,请你忘记我;要是过得不好,一定要来谢家堡找我。”
谢小堡主难过得连饭都吃不下,心想留下也是伤情,不如露个面就告辞吧。谁知刚走了两步,有鱼追了出来。
有鱼今天擦了胭脂,还点了口脂,平时看惯了她凶悍的样子,乍见她涂脂抹粉,让人浑身上下觉得不对劲。谢小堡主定眼看了她半天,看得有鱼腼腆起来,最后他说:“这个口脂的颜色不适合你,擦了显黑。”
显不显黑不知道,反正有鱼的脸色确实是黑了。她粗声粗气道:“我们殿下说了,让谢小堡主吃好喝好,你要是现在走,就是不够朋友。”
谢邀啊了声,“不让走?可是我很受伤啊……”
“是谁姐妹长姐妹短的?说好了做一辈子的姐妹,你受了哪门子的伤!”
有鱼说完,拉着脸又返回青庐了。
青庐里盛装的公主探头朝外看,“人留下了吧?”
有鱼说是,“谢小堡主情绪低落得很,昨晚上肯定没睡好,两只眼袋那么大,赶上我们装饼的腰包了。”
总的来说,谢邀算是个重情的人,彼此除了在墓里埋过一回,要往深了说,没有更刻骨铭心的交情。但看他,这段时间几乎一直守在附近,贪图美色之外,应当也是有些真情的。
公主觉得有点愧对他,回报不了他什么,遇上这种危险的事还要麻烦他。她事先并没有和他明说,一是不敢泄露天机,二也得见机行事,如果他为难,这件事就作罢了。
至于萧随呢,他要借着婚礼掩护办他的大事,好歹也该事先知会她一下啊,一直隐瞒不说,还不是因为信不过她吗。可见之前说要回膳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她现在就想着把她能够找到的飧人都凝聚起来,如果萧随取皇帝而代之,那她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带着她的国人返回膳善了。
公主定了定神吩咐:“你去打探打探,楚王殿下人在不在府里。”
绰绰领命,抽身退出了青庐。
因为公主的情况特殊,和亲公主不像本土的姑娘,有娘家可以出嫁,因此少了迎亲的环节。现在宾客盈门,正是大家等着新人行大礼的时候,王府的女官进来通报,说几位王爷陆续到了,内城也派了总管前来道贺。
公主偏头朝外看,青庐外暮色低垂,天也暗下来了。
绰绰从外面进来,小声说:“我转了一圈,连眠楼上都跑遍了,没有找到楚王殿下。不过眠楼高,能看得很远,王府四周好像有重兵把守……”
正说着,忽然一声尖细的鸣笛声响起,一线金色的光点冲上半空,在昏沉的天幕上炸出了玲珑的烟花。
公主知道,萧随是不会出现了,重兵围住王府,是为了控制这些前来道贺的宾客。
她霍地站起身,摘下发冠按在了绰绰头上,又手忙脚乱脱下喜服塞进她怀里,“你顶住,我要去完成我的伟大壮举了。”
绰绰吓得舌根都麻了,“殿下,我觉得您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公主说不必考虑,“我已经让管家买通了一个给内城送肉的屠夫,他知道关押飧人的地方。”
有鱼是速战速决的脾气,从席垫下抽出两把弯刀,和公主一人一把别在腰上,然后替公主整理了一下裙裾道:“殿下太显眼,不宜出现在人前。您在西边那根抱柱后等我,我去把谢小堡主叫来,如果他答应,我们就潜进皇宫救出我们的同胞,干他娘的萧氏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