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已经不害怕旋转木马了,就像阿姐也已经不再怕坐车。
只要你在我旁边,我哪儿都能去。”
说完,他径直走向那无人问津的售票窗口,泰然自若地买了两张成人票。
青泠的动物园在十多年非常新鲜,但过了这些年客流量大不如前,大家都看腻了那些动物,园区也没有资金再引进别的动物,而老的那一些生病的生病,老死的老死,如今留下来还能一看的,大概也就剩下一个海洋馆,这也是动物园最初的头字招牌。
于是他们沿途走过空荡荡的展览馆,直奔那儿。
海洋馆内还是有几个孩子和大人在,在水蓝色的通道里疯跑,兴奋地尖声乱叫。
追野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小孩子还是挺吵的,一天下来会很头疼吧。
幸好我们不会有小孩。”
一副对他们退避三舍的模样。
乌蔓打趣他:“说不定你小的时候比他们还吵。”
“但我至少长得比他们可爱!”
乌蔓回想起全家福上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诚实地点了点头:“也是。”
追野一乐,嘴角扬起傻乎乎的笑,在她看来和那些孩子的幼稚相比真的无差。
海洋馆最开始的两侧墙壁上内置着水箱,里头有各种颜色的水母,它们在幽蓝色的水中收缩又伸展,乌蔓凑到跟前仔细地观察着它的运动路径,鼻尖都快顶上玻璃。
追野从背后伸出脑袋,下巴抵在她的肩头。
乌蔓在玻璃的反射上看到这隐隐约约的一幕,忍不住有点恍惚。
他眨了眨眼睛:“有没有觉得似曾相识?”
乌蔓哼笑道:“看来我们的陈南长大了。”
这是当年,他们在广州拍摄外景的第一天。
而在水箱前面,发生了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我现在来找阿姐还算晚吗?”
他们俩突然在水箱面前非常有默契地演了起来。
“晚了。”
乌蔓摆出了遗憾的脸色,“就那么晚了一点点,就在一个小时前,我和别的男人结完婚了。”
追野面色一沉,依稀还能看出陈南的那份冲动劲儿。
“哪个男人?
!他有我好吗!”
她沉吟了一会儿说:“嗯……他和你年纪差不多呢,就大你两岁。
长得也和你差不多。”
刚说到一半她就绷不住了,赶紧举起手投降,“好了好了,再说下去邓荔枝会掐死我的。
居然敢放着她的宝贝陈南不要和‘野’男人结婚。”
她意有所指地咬重野字,追野却突然问了一个扯开去的问题。
“你说,陈南会在四年后回去找邓荔枝吗?
我当时问过汪导,他说,你才是陈南,你觉得呢?
我回答说我不知道。”
乌蔓好奇地问:“那现在你怎么想呢?”
他怔忪了一会儿,忽然摇摇头。
“不重要了,我希望他会回去找她。
他一定会的。”
乌蔓闭上眼睛,轻轻往后靠在他的肩头,心里暗道,这真是非常追野的回答。
就像他跨越十载光阴来找寻她一般。
世间的纷繁复杂物是人非于他不过是沧海一粟,因他永远赤诚,永远热枕,永远少年。
她回答道:“我也觉得不重要了,她能遇上陈南,已经是她人生里最幸运的一件事。
无论陈南会不会回来,邓荔枝都已经从寂寞的深渊里回来了。”
他们走到了海洋馆的最深处,这里有一面巨大的水箱,里头游动着一条肆意的海豚。
旁边就有工作人员支着小摊售卖海豚公仔,和十多年前一模一样,毫无长进。
乌蔓却晃到摊位前抱了一只公仔回来。
“我们拿着它拍张和全家福差不多姿势的照片吧!”
追野啊了一声,说:“行。”
他说着双手擎住她的脖子似乎想往上跳,乌蔓傻眼:“你干嘛?”
“我当时的姿势是骑我爸头上呢。”
“……我是说我把公仔放你头上比树杈!”
追野撇了撇嘴,故作恍然地说:“哦!我说呢!”
靓女无语。
最后他们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定格了一张照片。
照片的后景依然是水族馆陈旧的海洋,但前景的人不一样了。
男孩长大成男人,头顶着崭新的公仔玩偶。
而把玩偶放在他头上的女人眉眼间都是浓郁的爱意,她没有看镜头,而是看着他,快门在那瞬间只照到了她的侧脸。
这不是乌蔓的本意,她是想认真正视镜头的,但那瞬间,她鬼使神差地就转过头看了一眼追野,就这么一眼的偷看,被相机毫不留情地抓了包。
她嚷嚷着重新拍一张,然而追野却对阴差阳错拍下来的这一张非常满意,爱不释手。
回京之后,他把这张照片当作他们的婚纱照,裱在了他们卧室的床头,还分出了一小张贴到了房车上。
*
乌蔓把五年前的这张照片翻出来给小寒,说道:“这就是在我们去的那个地方拍的,你喜欢水族馆吗?
你喜欢我们再带你去。”
小寒摸着照片,好奇地问:“水族馆,是有很多鱼的地方对不对?”
“对,有很多鱼,还有水母,海星……你看过海底总动员吗?
还有小丑鱼呢。”
小寒听着乌蔓的解说,有些羞于启齿,她觉得自己不懂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海底总动员又是什么呀……?”
乌蔓耐心地解释:“那是一部动画电影。
没关系,确实是比较早的电影了。
下次我们再带你看。”
小寒眼神亮亮的:“好!”
她还从来没有看过电影呢。
但是如果把这个也说出来,那就真的太丢人了吧。
她垂下脑袋想。
追野这时插嘴道:“小寒,你肯定也没看过《春夜》吧?”
“……春夜?”
女孩懵懂地出声,乌蔓集忙伸出手越过她捂住他的嘴。
“别听他瞎说。
你现在还不适合看那个,等你再长大一些。”
追野在她的掌心下还顽强地支吾:“谁说的,《春夜》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优秀电影,男女老少都不能错过的……”
“闭嘴吧你!”
她直接掐住他的上下唇瓣,彻底让他收了声,嘴角浮现出似有若无的微笑。
荒芜的公路上,太阳这个荷包蛋煮熟了,被夜幕一口一口吃掉。
灰蓝色的餐布垫了上来,天地间渐渐只余下一束他们的车前灯。
乌蔓怕追野开了一天的车太累,和他交换了位置。
停的间隙他们背着小寒,辛苦地躲到草丛里蹲着抽了两支烟,又趁机交换了一个烟草味的吻。
夜车再次启程,追野坐在副驾按开了车窗,想要烟味散掉。
野风扑进车厢,吹乱三个人的头发。
徐徐的风声里,小寒又听到了一种非常清脆的乐器声。
这个她终于认识,那是口琴。
追野从抽屉里拿了口琴出来,熟练地吹起了一首悠扬的歌。
乌蔓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节拍,一边跟着轻和:“夕阳照着我的小茉莉,海风吹起她的发……月亮下的细语都睡着,我的茉莉也睡了,寄给她一份美梦,好让她不要忘记我……”
小寒不会唱,傻傻地跟着旋律摇头晃脑。
一车三个人,同时昂起头,透过挡风玻璃看向高悬的夜空,今晚是一轮好圆的月亮,一定会做个温柔的美梦。
一觉睡醒,很快就离家不远啦。
夜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