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七又饮下一口蜜水,眼睛亮亮:“有您这样的爷爷,小麦妹妹自然是得天独厚,要读书要学针线都好,将来强爷胜祖振兴家业,未必就比不上人家的男孩子!”
四太爷十几杯酒下肚,老脸红得像涂了一层铁锈,声音也高了起来:“那当然!我这个孙女,心灵手巧!将来谁娶了她,那才叫有福了!这桃花酿你刚才尝过了没有?这是我孙女酿的!这些年要不是为了在家里陪我,她去镇上开家酒坊也能过得比旁人都强!”
“啊,原来小麦妹妹还会酿酒,那可真是聪慧绝伦,神仙一般的人物了!”陈七抚掌赞道。
四太爷放下酒杯,眯着眼睛看了他一阵,又摇头,叹气:“什么神仙一般的人物,生在这山里也都耽误了!这孩子我是当明珠宝玉一般爱惜着,总想为她寻一个出众的夫婿,一直未能如愿。如今她渐渐大了,我又不知还剩多少日子,唉,将来……”
“爷爷放心,”陈七也放下了手里的蜜水,神色郑重:“小麦妹妹这般出众,将来一定会寻到如意姻缘的。月老爷爷在天上都看着呐!”
这一次四太爷没有很快接话。他重新拿起酒杯斟满,仰头喝下,许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陈公子,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麦姐儿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实在是本本分分的一个姑娘,没得挑!你就算把她带到城里去,她也不会给你丢人!”
“当然当然!”陈七立刻点头,“金凤凰迟早要飞出山窝的,外头有更广阔的天地等着她呐!”
四太爷手中酒杯啪地敲在了桌上。
陈七一眨眼,双瞳立刻水汪汪,要多委屈有多委屈:“爷爷怎么了?生气了吗?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四太爷一时为之气滞,停顿许久才摇摇头:“没生气。陈少爷,我的意思是,我希望你替我把麦姐儿带出去。不拘是做偏房还是做侍女,都可算是她的造化。”
“这算什么造化!”陈七大惊,拍桌,脸色通红:“小麦妹妹是神仙一般的人啊!谁敢收她做偏房?谁敢用她做侍女!不是我说大话,我的小麦妹妹就算进宫当娘娘,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他越说越激动,竟从椅子上站起来,摇摇晃晃,挥手跺脚:“……谁敢轻慢我小麦妹妹,我陈七第一个跟他急!”
话说完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向前扑出去撞到桌上,满桌子杯盘瞬间叮叮当当狼藉一片。
这是醉了。
旁边陪坐的几个人忙上前来扶,不免暗暗埋怨年轻人酒量浅,只喝两三杯就醉了。
四太爷坐着没动,面色沉沉。
直等孩子们苦着脸把桌子收拾好,他才伸手取过拐杖,慢慢地站了起来:“麦姐儿呢?”
他的小儿媳妇李三娘忙道:“在外头带着娃娃们采桂花呢!”
“这时候了还采什么桂花!”四太爷手中拐杖重重一敲,“陈公子的住处安排好了没有?被褥、枕头、火盆、熏香、痰盂、夜壶……都备齐了没有?”
李三娘红了脸,低声:“被褥已经安置好了,旁的零碎东西我叫了鱼哥儿去安排,这会儿只怕还在收拾……”
“糊涂!”四太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摆手示意几个孙子搀扶陈七出去,然后才黑着脸,压低声音:“让鱼哥儿去做什么?喊他回来!换麦姐儿去!”
“这怎么……”李三娘大吃一惊,随即醒过神,忙将质疑的话咽回去,脸却白了。
这件事,真的,合适吗?
但不管她认为合适还是不合适,老人家决定的事都没有反驳的余地。
所以陈七捂着胸口撒着酒疯踉踉跄跄被人拖进客房的时候,丁小麦就已经捧着香炉在焚香了。
但香炉这种东西原本就不是山里常用的,再加上天气湿冷香料受潮,她哆哆嗦嗦鼓捣了好一阵子,始终没能把那几支据说很名贵的熏香点燃。
眼看护送陈七回来的几个堂兄都出去了,丁小麦忍不住用眼角瞟向门口,两只手抖得更厉害了。
最后出去的二堂兄果真哐啷一声关上了门。丁小麦腾地跳了起来,抬脚就要向外跑。
却还是迟了一步。
门外哗啦啦一阵响,那是房门从外面被关上了,还上了锁。丁小麦拉住门闩用力摇晃了几下,沉重的木门纹丝不动。
小姑娘愣在原地,盯着门闩怔怔地看了一阵,眼圈蓦地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