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下,凌妙眼睛微微一眯,眸子里闪动着一种晦暗不明的光芒。一把将顾氏推开,那花瓶便已经到了眼前。
暗夜之中,只听得一声瓷器清脆的碎裂声,以及顾氏的惊声大叫!
“阿妙!”
凌妙一手捂住了额头的伤口,却依旧有一道血痕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了下来。灯光下看来,她容色如冰似雪,面颊细白,如最好的羊脂玉,却衬得那道血色更加触目惊心。
“你这孩子!”顾氏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慌手慌脚地找到一块儿雪白帕子按在了凌妙的伤口上。见那帕子瞬间便被血浸透,顿时慌了神,大喊,“来人!”
外头的丫鬟们一拥而入。见了这般情形也都是大吃一惊,七手八脚地上来,却被凌妙一抬手止住了。
“出去!”
丫鬟们面面相觑,又都默默地推到了外间,心下却都对凌妙大为感激——在侯府里待的久了,自然也都不是蠢的。今日夜间这几个主子,先是夫人失魂落魄地回府,下人之间早就偷偷传开了。晚间侯爷又怒气冲冲来到了梧桐苑,接着便是争吵,又有二小姐和老夫人等先后到来。这里边的事儿,可不是下人们该听的。听的越多,到时候如何死都不知道!因此凌妙喝令她们出去,这些丫鬟们非但没有半分的不满,反而都心中暗暗感谢凌妙。
凌妙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直直地盯着凌颂,如桃花般的红唇微微勾起,吐出的话来叫凌颂心下冰凉。
“父亲不相信吗?”她将手里的丝帕掷到了凌颂的面前,“看看吧。这就是当初她留在娘家,生下女儿的证据!”
这个“她”,自然是直老夫人了。
老韩氏从未想过有一天,这段往事竟会被人揭开。她自觉做事还算缜密,与表弟生下女儿那年,就连凌颂,也不过是个无知稚子。凌妙这小丫头,又是从何处知道?
凌颂颤抖着手,捡起了那块儿丝帕。这手帕的料子极好,一看便知道是官用。素色底子,上头绣了几支摇曳生姿的兰草,正暗合着老韩氏的闺名,如兰。
“这算什么?只凭着一块绣帕……”
凌颂坚决不肯承认凌妙所说。然而内心深处,却又有个声音在不断地提醒自己,这是真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老韩氏从小就那样疼爱韩丽娘,甚至在她父母尚在的时候,便将她接到了侯府里来养活。韩丽娘从小长在侯府中,一应的吃穿用度从来都是按照侯府嫡出小姐的例来。莫说凌颢这个庶子,便是他这个世子,都要靠后些。
也唯有三老爷,待遇才将将地与韩丽娘比肩。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老韩氏在韩丽娘新寡后,连热孝都等不了,便将人接回了侯府。对韩丽娘的女儿,比对待自己的孙女们还要好!
他僵硬着脖子,缓缓转头,看向老韩氏,嘴唇颤抖了好几下,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母亲,您……说句话啊!”
最后几个字,却又是用尽了力气吼了出来。
老夫人泪流满面,偶尔睁开的眼睛中便是对凌妙满满的恨意。
“不……不是……”
凌妙觉得额头有些抽痛,然而这种痛却叫她更加的清醒。只看着老韩氏微笑,笑意冰凉,“您自然是要否认的。然而也并没有什么用处,我既然说了出来,便是有十足的证据。当年,您只以为那侍女牡丹死了吧?”
老韩氏蓦然睁大了眼睛,眼中都是骇然。
“死,死了!”
凌妙笑着摇头,“可惜,她还活着。不但活着,也还记得您是如何在她才生下了儿子,便亲手将一碗毒药灌进了她的嘴里。更记得,又是如何叫人去追杀她被遣出府收租子的男人。哪怕是韩家,您怀着那女儿的时候,也并不是没人知晓。但凡行事,便总会有痕迹。您或许可以瞒了一时,却瞒不过一世。报应,终究回来的。”
她一字一字,语速极慢,却又极为清晰地传进了老韩氏和凌颂的耳朵里。
“当初我就奇怪了,按说我才是您的嫡亲孙女,您便是偏心,也总要有个亲疏远近。韩丽娘不过是侄女,却在府中处处被您捧着,甚至她要毁了我的名声,毁了侯府的名声,您不但不加阻拦,反而处处和她一起设计陷害我,我便知道,在您的心里,我只怕还不如个外人。可究竟为什么呢?”
凌妙叹道,“原来,我也真的不是您的亲人。我与您,或者说我父亲与您,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干系。父亲他不过是个下人的孩子……”
“够了!”
凌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盯着凌妙,“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他并不傻,看老韩氏的模样,再想到从前她对韩丽娘母女的种种,他相信凌妙所说的便不是全部的真相,也不差了多少。但是凌妙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恐怕是有所图。
“你想如何,便直说吧。”凌颂眯起了眼睛,“但是阿妙你要知道,我是你的父亲,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不会变的。你是我的血脉延续,我好,你才能好。有我在,你便是侯门的千金小姐。若我不是这武定侯,你想一想自己的结果,可还会有什么世子公子对你另眼相看?”
“这一点不用父亲操心。”
凌妙之前铺垫了这么多,便是为了这一刻。凌颂自私,她早就知道,涉及到了他的身份利益,只怕她提出任何事情,凌颂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母亲与你和离,我要随母亲走。”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顾氏一捂嘴,眼泪便落了下来。
凌颂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是在努力压抑着心中的火气。
良久,他才睁开了眼,死死看着凌妙,“和离。你可以随着顾琬走,但是凌肃要留下。你说的那些证据,也要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