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燎提出要攻打平苍城时,有人欢喜有人忧。
欢喜的是那群武将,心说王上定下两套战术,终于决定要攻城了!
忧的是那些心思比较敏感的文臣,他们在燕燎的脸上和气势上,仿佛看出了一种宁静的震怒。不同于以往的君威雷霆,更像是一种暴风骤雨的前奏……
人群里叶辞归悄悄地低下了头,昨天刚见识到了燕燎的暴怒,今日又看到了风雨欲来,他真的…太难了。
这群文臣武将里,林二和叶辞归见过好些次面,好歹也能算上半个熟人了。燕燎带着手下将士整军,林二凑到叶辞归身边,拉着叶辞归的衣角,有些担忧:“叶大人,我觉得王上这心情…不大好,这么去攻城,没问题吧?”
叶辞归正色道:“王上已经定夺出攻城计划,不会有问题的。”
林二抹了把脸,长叹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太怕王上这是情绪激动了,所以临时要去攻城。”
叶辞归:“何出此言?”
林二讪笑:“…因为,我给王上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王上听完后莫名其妙了一番,就急着要攻城了。”
叶辞归心里咯噔一下,拽着林二不让他走了,急问:“你又说什么了!”
林二没想到叶辞归一个文人,力气还挺大,他被拽得差点一个踉跄,挠头说:“也没啥,就是跟吴亥公子有关的,王上可能是担心公子会出事。”
果然如此!
叶辞归一砸手:“看来我没猜错啊!那王上为什么那么生气呢?”
林二:“你猜什么了?还惹得王上生气了?”
叶辞归细细打量着林二,他心说林二作为青鸟坊的人,和王上关系很是亲近,应该会比自己知道的多。
关于推论的良王是王上安插在姑苏的事不能乱说,叶辞归只是含糊其辞,问道:“我问你啊,王上和良王打小一起长大,是不是感情深厚?”
哇,这个一板一眼的叶辞归竟然也对这种事情感兴趣?林二惊讶,嘿嘿一笑,回道:“那当然了。”
叶辞归小声嘀咕:“果然…难怪王上对良王态度奇怪,那我又不懂了,感情深厚就深厚吧,毕竟是同窗同里的关系,只要对王上无害,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不会阻拦王上对旧时兄弟法外开恩,可…王上为什么一听到我敞开了说他对良王就像对徐少浊一样,是当兄弟看的,就那么生气了呢?”
“……”林二看叶辞归的眼神立刻微妙了起来。
林二拍了拍叶辞归的肩膀,
咳嗽两声,说:“听咱一句劝,这事儿,知道的越少越好。”
叶辞归:“?”
林二继续拍拍他的肩膀,又说:“还有,王上和徐少浊,跟王上和公子,那是不可能一样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一样。你别这么疑惑的看着我,也别问我为什么。”
为明哲保身,林二轻飘飘地远去了,留下个叶辞归更加摸不着头脑。
一会儿的功夫,燕燎麾下也整好军马,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挥军而去。
燕燎穿好玄甲,配好腰刀,跨到赤兔宝驹上。
他身后是乌央央望不到头的常风营轻骑,身前是扛着黑底红字燕字旌旗的旗手。
燕燎早就习惯了征战,他以为如今他的心态越来越平和,越来越能不动如山地从容面对每一场征战。
可现如今,他坐在马上,听着耳畔的风声,浑身的血液又不受控制地逆流而上,窜在身体里,热血奔腾。
是愤怒和急切。
怒的是吴泓晟那个畜生,真是一次次地把吴亥欺负成这样,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真当吴亥背后没有人了是吗!
急的是吴亥身上有毒还被关在潮湿阴暗的地牢里,不知道已经捱了多久,受了多久的苦。
抱着久违了的强烈情感,燕燎的气势比以往都要高涨,连带着他身后的将士也跟着气焰骁勇,越发的无所畏惧。
当这么一众无所畏惧的铁骑逼近平苍城时,吴泓晟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平苍城军探快马回城禀报,说燕军离平苍城不过三里地,吴泓晟听了后下的第一道命令,是把这名军探给斩了。
“干什么吃的!只剩三里地了才报?朕养你们只是为了争取三里地的时间吗!?”
吴泓晟的怒火太盛,何梅勒抖着脸上的肉说:“圣上息怒,平苍城城防坚不可摧,燕军便是快攻过来,也打不来出其不意,只能灰头土脸的滚回去的!”
“哼,”吴泓晟哼了声,昂首下令:“迎战!”
“是!”
文臣武将匍匐跪下,看着吴泓晟从金阶上走下,让丫鬟为他披上明黄披风。
“不败战神?这个神话,将由朕来打破!”吴泓晟看着脚下毕恭毕敬跪埋的头颅,战意也弥漫到了他的心上。
可吴泓晟并没有察觉到,卧在他脚下的一干臣子,脸上的表情并不像他一样自信,甚至,还带着些犹疑。
吴泓晟不知道,在他和吴亥就平苍城布防上观点出现分歧、把吴亥关押进地牢后,这群大臣就没再敢过多的谏言什么了。
亲登陆城城门点将台,吴泓晟登高望远,看到了远处扬起大片尘烟。他看到尘烟中,黑底红字的旌旗舞在空中,莫名带着一种遮天蔽日的错觉。
偏偏今日又难得是个好天,正午的烈日高悬,晒得他起了一身的汗。
这让吴泓晟不悦地又把背上
披风给取下,手一扬,扔下了城楼。
明黄的披风随风摇摆,晃晃悠悠地落到了黄土地上。远处的烟尘也越扬越近,隐约可见,一众的黑马玄甲前方,有一匹鲜艳的赤色宝马。
吴泓晟眯起了眼,他知道,漠北燕王最爱的马驹便是赤兔。
尘土散后,密密麻麻的燕军抵达在城楼下方,吴泓晟这才看清楚赤兔马上端坐着的燕王,人称不败战神的燕燎,究竟是何模样。
这一看,就让吴泓晟深深地惊艳了。
乌甲披身的男人器宇轩昂,英俊华贵,他挑着眉,眸子里的星火比当空烈阳还要灿耀。
此时这双熠熠生辉的眼眸正盯着吴泓晟看,夹带着一股凛然的杀意,不禁让吴泓晟后背生凉。
但吴泓晟很快回过了神,甚至勾起了一丝愉悦的笑容。
吴泓晟看了吴亥太久,在吴亥的容颜下,他后来得到的一切蓝颜红粉都变成了胭脂俗粉,以至于太久没能开过让他餍足的荤腥,可当他看到燕燎的一瞬间,他心中除了对胜利的渴望,更是腾升了出了一种久违的**。
吴泓晟一错也不错地盯着燕燎,他看到燕燎已经拔出身后的腰刀,挑着眉眼,扬刀下了军令。
嚣张又耀眼,明朗如辰辉。
吴泓晟忽然觉得这次的御驾亲征逢来了意外之喜。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也相信平苍城的城防,吴泓晟自信满满又欣喜若狂。
他高喊着下了一道命令:“歼灭燕军,活捉燕王!”
兵鼓齐鸣,吴军气势恢宏,连连称“是”。
“活捉本王?”城下的燕燎勾起一丝冷笑:“能活捉本王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到这世上来呢!”
军令颁下,常风营气势如虹,井然有序拉开了阵型。
弓箭手的箭雨滑过半空,带着火种,燃烧起了城楼上的吴军军旗;主动绕到水城门的兵士,用手中□□和驻扎城门的兵卒厮杀在一起;城门下燕王手起刀落,亲手割下了主将的首级。
这或许是一场漫长的争斗,但似乎又很快,吴泓晟起初是怔愣的,他没明白:为什么燕军对平苍城的城防如此熟络?明明他都把吴亥关押起来,没有听吴亥的谏言更改城防,怎么燕军还是如此威武?
但吴泓晟明白的是,这将会是一场苦战,要比想象中的难上一点。
为什么只是“一点”?因为毕竟燕军再勇猛,平苍城的水陆双防也不是徒有其表。
可不过两个时辰,慌慌张张的将军带着一身血气,跑到吴泓晟脚下跪下,悲痛又惊恐地说道:“燕王亲手拆了水闸!瓮城的机关…毁了呀!”
“什么?!”吴泓晟不相信:“哪有人能拆的了水闸!?瓮城里的藏兵吗?都是一群不会动的死人吗!?”
将军挨了君王一脚,捂着胸口后怕道:“这个燕王…他不是人啊!”
吴泓晟:“……”
“你才不是人!”登上城楼的燕燎一脚踹开了血淋淋的将军,寒光凛冽的刀就快要架到吴泓晟的脖子上。
但吴泓晟反应很快,想也没想,极快地向城楼下掠逃。
吴泓晟的轻功很好,三丈城楼如遇平地,并不能阻碍到他。
可他遇上的是燕燎。
燕燎在吴泓晟落地刚要迈脚的刹那,伸手揪住了吴泓晟的后颈衣领,他把吴泓晟狠狠地一摔,吴泓晟天旋地转,被摔撞到了古铜城门上,闷哼一声,砸向地面。
讽刺的是,吴泓晟并没有落到灰扑扑的地上,而是落到了先前被他扔下的披风上。
吴泓晟:“……”
燕燎踩上这块明黄披风,他的刀架上了吴泓晟的脖颈,眼眸里的火光是让人胆寒的杀意。他一字一顿说:“畜生,把吴亥交出来!”
吴泓晟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看着燕王英俊的脸庞,邪戾一笑:“你想要见吴亥?”
燕燎没心思跟他废话,刀又逼近了一厘,吴泓晟的脖颈见了一丝血痕。
吴泓晟感受到了疼意,可这并没有让他慌张,他手里握着安全的保命王牌,有恃无恐:“朕要是死了,那你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吴亥。”
燕燎平生最恨有人威胁他,可此刻他却不敢拿吴亥的命去赌,他手背上暴着青筋,恶狠狠地盯着吴泓晟,收下了刀。
吴泓晟从披风上爬起来,大笑道:“原来燕王也是人,不是神,终究过不了这情之一字!可你知道,你钟情的人,其实是个什么玩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