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朝安景十七年春末,咸安天子召见四方诸侯王。
漠北王启程往咸安那天风和日丽,本是无边好景,可他却被气了个够呛。原因是走到半道,侍从来报,说是马车货箱里装了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宝贝独子,燕燎。
这消息可把漠北王吓到了,慌忙下了马车,把从货箱子里窜出来的小子一把摁住,冲他吼道:“胡闹!怎么能躲进货箱里!这万一闷坏了怎么办!”
燕燎敏捷地从漠北王的大手掌下逃开,晃荡着手里的匕首笑道:“怎么会憋的坏,我又不傻,割了好几条逢呢。”
漠北王身子微僵,只觉脑门突突的疼,忙问侍从:“他躲进哪个箱子里去了?”
侍从抹了抹头上冷汗,急答道:“回禀王上,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没坏了进贡的珍品。”
听了这话漠北王才算舒了一口气,又继续逮着燕燎骂:“小兔崽子你又瞎捣蛋?本王去咸安面圣,你跟着跑来算怎么回事?赶紧的,让人带着你回宫!”
燕燎把匕首收到腰侧,不服气昂头和漠北王对视:“怎么我就捣蛋了!我这是太闲了!宫里宫外都没人陪我玩,我都快闲出毛病来了,这才随便乱转的...一转,不小心就没找到回去的路,看到有马车就随便找了个地方睡会儿罢了......”
越说越不满,直接跳上漠北王的马车毫不客气往软垫上一坐,抱怨道:“宫里太无聊了,我才不要回宫。父王您既然去咸安,不如就带孩儿一块儿去吧。”
七岁大的孩子,满脸挂着不高兴和寂寞,赖在马车上怎么说都不打算下来。
侍从们无奈至极,只能等待漠北王发话。
可漠北王也没有办法啊,他这儿子年纪不大,脾气却倔,打小被他舅舅宠的,都快无法无天了,做了什么决定那就是不依不饶,谁说也不管用。
闹了半天,漠北王也累了,又怕误了路程,最后问:“不回去?”
燕燎抱臂环胸不高兴地扭过头:“不回,回去了也没人陪我玩。”
漠北王无奈,给侍从们打了个手势,自己也上了马车,叹道:“算了,不回就不回吧,本王派个人回宫说你跟着本王出来了,省得满宫的人还以为你丢了呢。”
居然这么好说话!?
燕燎眼睛一亮,抓上漠北王的胳膊激动问:“真带我去咸安?”
“带带带,但你得答应父王,必须要听话,不许调皮捣蛋!”
“好!”燕燎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放松下来后伸了个懒腰,往小榻上一趴,嘿嘿笑着说:“那我再睡会儿,晚膳休息再叫我。”
漠北王惜他在箱子里憋了半天,估计浑身都不舒服,没舍得再继续跟他讲道理规矩,拿了薄毯给他盖好,也就自己坐下继续赶路了。
但,后来漠北王才知道,答应带上他这不省心的倒霉儿子一同去咸安是多么愚蠢的决定!
燕燎岁数太小,又没有什么过人功勋,还没有面圣的资格。
到了咸安后,一众人歇进礼官备好的府邸,漠北王在进宫前千叮咛万嘱咐,既嘱咐侍从们可得把公子看好了,别让他乱跑,又嘱咐燕燎乖乖听话,回头有时间会让人带他出去玩。
这么来回交待,虽然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漠北王也只能进宫了。
可燕燎哪管得一堆有的没的,他在府邸里晃悠了半天,觉得无趣了,便趁着侍从一个不注意,直接就翻墙蹿了出去。毕竟皇城帝都,来时一路陌生繁华,才叫人新鲜呢。
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权门贵胄,权门贵胄里,又最不缺纨绔子弟。
纨绔子弟里,最不缺的就是爱在外面耍点权势为非作歹的,刚好,燕燎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人这些事。
所以当燕燎看到几个公子拉拉扯扯欺负一个小姑娘时,血性上头,直接就冲了上去。
这几个公子都是十几岁的人,光是个头就比燕燎高不少,咸安皇城又不比漠北,压根没人认得燕燎是谁,这么一番闹下来,燕燎可没落得好。
最后勉强是让小姑娘趁乱跑了,他自个儿却被几家公子和他们带的加在一块儿有好几十的侍卫撵着满皇城跑!
皇城太大,燕燎个头小,动作又矫捷灵活,一路贯穿小半个皇城,跳进过染缸撞倒过菜篮,等好不容易甩开了一众人,他也早狼狈不已,看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条巷子里捡来的小叫花。
小叫花燕燎又是跑又是躲,精疲力尽,佝身弯腰扶着膝盖气喘吁吁。丝毫没有发现,一个人影正向他逼近...等到他发现不对猛然回头时,结结实实的麻袋已经落到他的头上!
“!!!”
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被麻袋装住后,一手刀劈向燕燎后颈,直接把燕燎劈晕过去。
燕燎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艘船的甲板上。
不仅仅是他,他身边全是年岁相仿的同龄人,和他一样被绑在甲板上。而不远处,两个男人站在一起说着些什么。
其中面上油光满面的胖子说:“这次又被我找到几个长得好的。”
瘦一点的叹气:“长得好也没用,还得要缘分,去年不也找到了几个极好的,结果上面还不是说没一个合适的,都用不得?哎,要我说啊,这无亲无故还奄奄一息的孩子,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胖子笑了:“你也是太实诚,你得知道,乞儿大多都是无亲无故,至于什么奄奄一息,那还不容易?等给上头交货时,打到他们奄奄一息不就行了?你看看,我在咸安皇城捡到了个极佳的,看起来健康着呢,到时候打到半死就行了。”
燕燎望向两个大人,皱眉喊道:“大胆!你们是什么人!”
这咸安城里的人也太胆大包天了吧,随随便便就敢抓人?
“就是他,听着中气挺足,这不行,这一路上我得饿着他。”听到燕燎喊话,胖子走近直接下手把燕燎劈晕,又转身对瘦子说:“我说兄弟,你好好跟我学学怎么交差吧。”
——
从船到陆,再从陆又到船,一路周转,不知过了多少天,燕燎又被套上了麻袋。
“走了,交差去了。”胖子交待手下把其他孩子弄下船,亲自抓着他最满意的货物,也就是燕燎,上了辆马车。
对燕燎来说,这一路可真是吃了太多苦。水路想吐陆路颠簸,一天能吃上一顿干粮就算好的。
最后又被带到不知什么地方,摘了麻袋,眼前所见深红的墙琉璃的瓦,像极了宫宇深墙。
抓燕燎的胖子在远处和旁人谈笑,谈笑里都是吹嘘什么“货物”,几人你来我往的奉承附和。
燕燎缓过眼前发黑的懵劲,悄悄蹭到旁边一处,捡了石块,一边听着远处动静一边把双脚的绳给磨开解了。
脚一得到解放,先来不及管手,慌忙就往后逃。
虽说又饿又累,浑身没什么力气,但好在胖子到了地方放下了警惕,燕燎练武的底子又在那,这周围偏僻隐蔽,还真就给燕燎顺利逃了出去。
这地方繁华微颓,透着股荒凉,也不知是深宫里败落的哪一隅。这就不存在刻意躲着什么人一说,但与之的难题是不知该往哪跑。
没有方向感是燕燎最大的问题,他只能凭借直觉摸索。
不知不觉摸到一处偏院,春末季节,院里树上大片的花飘落,花瓣堆在地上,脚踩在上面可以听到轻微的嘎吱脆响。
燕燎觉得不对,越发小心,可谁能想到这些落花下面就是问题。下一脚燕燎直接踩空,身子猛地一沉往下摔去,结结实实摔了个背朝天。
“疼疼疼!”
喊着疼,燕燎慌忙揉起手脚关节,怕哪里给摔断了。万幸只是肉疼,骨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