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说的这处伤它压根就不是新伤,这是多少年前吴亥在他身上留下的手笔!
好像是吴亥刚到漠北的第二、三年吧,小崽子当时力气还没那么大,扎进来狠狠一划,虽然老长一道,但却不深,哪能想这次裂开后就跟新划伤了似的。
而且还疼,疼得撕心裂肺,硬生生把自己从噩梦里疼醒了。
再一想到吴亥今日的所作所为,燕燎失血到惨白的脸一黑,吩咐道:“药上快点,还有一堆事等着呢。”
“什么事比世子您的身体更重要?”
刚进寝宫就听得世子在催促御医,王远不由沉着脸走近世子床边,走近后见世子上半身被缠的可谓滴水不漏,顿时又心疼上了。
“都说了您多少回了,要爱惜自己,不要凡事都冲在最前面。”
燕燎不想听说教,皱眉问:“那群大臣呢?”
“都在大殿上站着。”
“咱们走吧。”燕燎听了,推开御医就要起身下床,只是化劲散的药效尚未过去,腿上还有些使不上劲,直接又倒回了床上。
御医在一边胆战心惊,生怕世子身上的伤口再迸开,但他也不敢多劝,怕说得多了被暴脾气的世子责骂,只能求助地望着王丞相,无声表达最好别让世子动弹的意思。
王远愠怒道:“一群老匹夫,想站就站去吧,您的贵体才是最重要的。”
说起来王远对世子也是没办法。
在朝为官几十载,王远是出了名的严格,上敢手持相玺以死相逼王上理政,下能把一群不懂事的王公贵子收拾的服服帖帖,但等燕世子横空出世,这严相严着严着就变味了。
变到现在,居然嘴里都能说出让大臣们等着的话来……
世子他…
真要让王远说起世子,他竟然只能说出四个字——
一言难尽。
普天之下,哪里出现过一岁写字两岁登殿的奇才?
虽然,写的字是“圈兵自立”,登殿讲的话是“不服就干”。
这些先放在一边不说,总之这是天纵奇才。王远老泪纵横,心说活了一世,有幸可识天才,这种天才好好引导,将来一定大有作为,定能铭记史册流芳千古。
但后来王远发现,世子他压根就不是能听得进教育的主!
世子一路奉行着“不服就干”原则,从国防到外境四方,身先士卒亲力亲为,就好像被什么东西追着赶着一样,拼命地加强国力。
世子有为国操劳的心是好事,可坏就坏在世子太过冲动,倔强又好强,凡事总要自己冲在前面。有时候满朝文武还在讨论哪个族最近又不安分了,世子就已经披着一身血回朝,轻描淡写说是修个长城的功夫顺手就把人给收拾了……
朝臣们习惯了世子狠厉的手腕,一个个担心世子嗜血暴戾,却无人看到世子身上大大小小多少处伤。
王远看着世子慢慢长大,看过世子顽劣调皮,看过世子爱民亲民,一直看着世子从稚嫩变得锋利,就是从未看到世子眼中的锐光柔和下去过。
那时王远就知道,漠北国圈不住世子,世子他总有一天会出去,去到更辽阔的地方。
但是真要有那一天,谁又愿意跟随着世子呢?
世子太强大了,强大到人们已经习惯了安乐。
“王丞相,怎么还发起呆了?”
王远发愣走神的空档,在燕燎眼神的威逼下,御医已经帮着世子把衣服都穿好了。
燕燎唤来门外两个禁卫,胳膊搭上禁卫借了个扶持,叫上王远就要出寝宫往大殿去。
王远鼻头一酸,上前把燕燎拦住:“世子,您先睡上一觉,有什么事情明日从长计较。”
燕燎皱眉:“八百里加急的事,从长不了。”
王远最终也拗不过世子,只好又跟着世子往大殿去。
到了殿前,长长汉白台阶上,燕燎让禁卫松开自己,试了试腿脚,感觉自己的力气逐渐恢复到能自己走了,便挥退禁卫,一人走过长阶,气势威严地进了大殿。
一众朝臣便看到世子没事人般地沉着脸走到王座下的专座,屈膝靠坐了上去。
不等谁率先带头开口,燕燎一上来就下了道命令:
“李潮、刘客、陈至,你们三人派人去捉拿吴亥,一同行动,漠北各关口城门,无论是通往中原的还是外境的,一处也不要放过。抓到了直接带进宫见本世子,若是反抗,直接动手,留口气带回来就行。”
被点到名的三人都怔了怔,不明所以。
既不知道吴亥公子犯了什么事竟然窜逃出漠北,也不清楚一个质子何须兴师动众到需要三个人去办这事。
燕燎冷冷道:“现在就去。”
经历过燕羽和吴亥这闹心事后,燕燎扫视满朝文武,已经不敢再以先前的印象看待他们。
更不知道吴亥在朝中还联合了哪些人,以至于燕燎同时派了三位平日里往来甚少的大臣一同督办此事。
紧接着燕燎又下令:“兵部礼部处理王城兵变一事,务必安抚百姓,至于燕羽,先给本世子关到地牢去。”
世子一来连下两条命令,却一点要解释的意思也没有,沉不住气的刘御史举着笏板发问:“世子,燕将军为何要带兵闯进王城?还有既然吴亥出现在了漠北,那么王上是否也快归来了?”
燕燎抿了抿唇,看着一众人说:“父王不会归来了,父王他已经命丧咸安。”
一句话惊起千层浪,群臣皆惊,如被雷劈。
半晌,王远刚欲打破这僵局说上两句,言官龚定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燕燎拧起眉头。这个龚定平日里没少向父王进言自己的一些行为,也不知道这次他又要说出点什么话来。
只见龚定声音极响地磕了一个头,而后才捧着笏板道:“罪臣不敬,敢问可是因为世子近年来行事越发出格,使天子对漠北起了疑心,王上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