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十二地支并不准备给燕燎这个机会。
既然路窄,那就利用窄的地势。六人一列,将燕燎逼在中间,前后压击。
这次他们都有了经验,不准备再给燕燎跃起略走的机会,三五人来回转合,就像一条蟒蛇,缠着腰间的猎物,一点点地收紧身体。
吴泓景靠着马车,微笑看着燕燎被围困夹击,暗暗计算燕燎能在十二地支手里坚持多长时间。
三丈外的林二就没有吴泓景这么惬意了,林二一张脸上青白交替,眼都不敢眨,紧紧盯着前面的战局。
林二这才明白燕燎为何一定要让大家退下。别说是那些兄弟们,便是自己被这十二个人紧紧黏着,恐怕坚持不到几招就得死在乱剑下。
这十二地支配合起来实在太过巧妙,就像是在一起磨炼过无数次,剑与剑之间的交锋、彼此之间的换位,默契地没有一丝多余动作。燕燎被逼仄在中间,凭借一人一刀一双手,竟然到现在都没有被任何剑气伤到…实在是…太恐怖了。
而且…听吴泓景刚刚说的话,这种程度的十二地支,还不是全力以赴的状态?
难道这十二人真这么厉害?比燕燎还恐怖?林二瞪大眼睛,觉得有些晕眩。
然而下一刻,火燕刀脱了手,逍遥自在地从六人头顶划过一道白光。燕燎手肘猛击身后侍卫的胸口,借力抬腿空翻,踩上另一人的肩膀…林二一眨眼的功夫,就见燕燎已经取了刀,正冲吴泓景奔过去。
林二激动:冲!
十二地支有人乌帽歪在头上,被摘了扔下。所有人目光对视,点头颔首后,列成三列,土褐色流窜着,看得直叫人眼花缭乱。
十二道浑厚声音齐出,气势磅礴:“三叠阵。”
那边燕燎也没能成功碰到吴泓景。
吴泓景在燕燎抛了刀的那一刻,福至心灵感受到了危险,立时,吴泓景下狠手在两匹马儿身上死死一拧。
这一拧,两匹马儿吃了痛,嘶叫着扬蹄蹦起,它们身后沉重的檀木马车跟着摇晃起来,险些就要翻倒,重重地就要往燕燎身上撞去。
电光火石间,吴泓景趁势躺倒,“咕溜”一滚,也不在意宝蓝外裳会不会污上灰泥,滚开了老远。
这贵胄公子虽然喜爱富丽拿乔,在生死面前却也是可以不顾尊严倒地翻滚的。
燕燎嘲讽摇头,顺势一刀劈开檀木马车。
木质辕横裂开,马车劈成了两半,“轰隆”一声带起尘土,沉沉陷入了污泥里。两匹受惊的马儿则长吁着绝尘而去,留下还在刀剑相向的一干人。
那一地狼藉外,十二地支三人一伙,位于四方,又紧紧把燕燎给围住了。
燕燎双目微沉。好吧,原来这么窄的小道,也是可以摆出三叠阵的。
刚刚从地上翻滚完了的吴泓景惊慌不定,他第一次看到以一人之力迎击十二地支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能够跃出来试图擒住自己的人……
吴泓景受了惊,还失了面子,恨声喊道:“别杀了就行,随你们来!”
十二地支心里都犯怵。别提杀不杀了,眼前这黑衣男人都逼得他们摆出三叠阵了。
三叠阵是一种玄妙的阵法,非得十二个人摆阵,才能发挥出这阵法最大的效果。
三叠、四方、十二刃。
三人一个方向,在四方叠开,十二把青峰绕着冷萃剑气,自东西南北中围困住敌人。
三叠阵下,就如同十二个人摆了一卦太极。十二个人的力量可以凝成一股,强硬地被释放出去,敌人的力量却会被分解,由各方共同承担。是游刃有余的狡猾阵法。
就如燕燎没有受伤,这十二个人也都还在全盛状态。
刚刚几百招的试探,他们知道了燕燎敏捷有力的优势。但,摆开三叠阵后,燕燎的灵活就不再占据优势了,因为无论燕燎想从哪一方下手,另外三方都能够及时捕捉到他身上的破绽。
燕燎勾唇一笑,眼中光芒在阴沉的天色下亮得如同两簇星火。
三叠阵就三叠阵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三叠阵包围了。
凉刀飞挥。抬手间后背上的火红凤凰展翅欲飞,傲然睥睨,游走于十二把剑下。
有两把剑戳向燕燎的后腰,被燕燎迅疾侧身避开,可剑锋一拐,不依不饶还冲着后腰狠戳。
燕燎踹开身前的人,抽手在窄腰上一扶,横悬于腰迹的刀柄格挡开了那两把剑锋。但同时又有三把剑从不同位置戳过来……
林二目瞪口呆,为什么只是换了个阵型,这十二人的力量可以增强这么多?
吴泓景脱下污脏的宝蓝绸衫,他嫌弃地把外衫往地上一丢,不紧不慢拍理着身上的靛色锦服,自信道:
“三叠阵是大哥根据《握奇经》八阵自己衍生出来的阵法,别说是一个人,便是一队人,也无法从这滴水不漏的三叠四方十二刃下逃脱。”
燕燎挑眉,冷笑道:“但凡是阵,只要破了阵眼不就行了。”
他这幅不咸不淡、镇定自若的模样,把吴泓景唬地手一紧,绷紧了身子。
吴泓景心想:果然,他恐怕也懂些握奇之术。
可这握奇秘术,别说是被姑苏王室藏起来的秘闻,就算是有懂的人教授,那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学通的。
吴泓景明里暗里偷学了一年半,还是一窍不通。聪明如自家大哥,也不过堪堪摸到了点皮。
吴泓景安慰自己,燕燎就是懂,能懂多少?难不成还能强的过大哥?
他殊不知,握奇秘术,燕燎其实也是一窍不通。
燕燎内心并不像他面上表露的这般从容。
谁不知道破阵要破阵眼,这种话燕燎也就先说出来扰乱一下对方。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阵眼要如何找到。
燕燎方向感奇差无比,平日里就是出个门,身边也一定是带着人的。遇上了分方位的阵法,燕燎其实头疼死了。
再说三叠阵善于变换,若是能轻易找到阵眼,他也不至于一开始就让林二他们退后了。
燕燎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十二地支能在这摆出三叠阵,那他就慢慢磨着打,看谁先倒下便是。
诚然,这种方法很简单粗暴,但却是上辈子燕燎亲自试过的。
虽然时间一久,双方的消耗都会很大,但只要没有外人介入帮助十二地支,最终赢的人,依然会是他燕燎。
刀光影寒,声嘶激鸣。
十二地支时而紧逼、时而四散换位,流动如蛇,眼花缭乱。
终于,有一方出现了微小破绽。燕燎故意暴露出后心空门,以自身破绽为诱饵,举起凉刀向着破绽那方狠狠劈下。
紧盯着战局的林二脸色顿时大变,他武功虽然很一般,但他也能看得出来,燕燎这一招用的极险,说得简单些就是在互换破绽。
可是!人家十二个人,这就是换也换不过人家啊!
林二不管了,当下就要往战局里冲。
就在林二脚尖刚要动的时候,突然有一支银箭,以气贯长虹之姿,撕开了阴浊沉浑的空气,迅猛笔直地从树林里穿透而来。
“噗嗤”一声,箭矢穿破皮肉,正要一剑砍向燕燎的那个侍卫,瞪大眼睛停住了步子。
他手中的长剑还高高悬在头顶,只要再一步,就快要触碰到燕燎的背脊。
但是他顿住了,他也只能顿住。
一道寒芒划过脖颈,侍卫的喉咙漏了风。伴着左肩突然炸开的刺痛,他的余光看到一支箭矢穿破了自己的肩膀。
那箭矢拇指般粗细,三角扁平的箭锋上血红尖锐,好像还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来不及细想,这可怜的侍卫折下两膝,往地上跪去。
侍卫死了。就算没有这一箭,他也逃不过割喉这一死。
这侍卫的死并没能让他的同伴们有所波动,另一人一脚踢飞碍事的死人,将他的缺漏勉强补上。
燕燎挥刀甩去血迹,于此同时,刚刚被他先砍了的那个侍卫,褐色胸襟上溅起一股血柱,跟着直直往后坠下。
这个喷血的侍卫和刚刚被踢飞的侍卫受到了相同的待遇——他也被同伴无情地挥开,双眼大睁着滚进了树林里,茫然咽了气。
燕燎目色冷厉,吴鸿晟练兵与他不同,吴鸿晟练出来的兵,无情无义,利益至上,不分敌我。
燕燎欲要趁机冲出三叠围困。可就算只剩下十个人,三叠阵也没有被破开。十个人依然保持着阵型,他们手里高举着剑,万分戒备。只是有两方站在最后的人,改为面向树林方向罢了。
树林里怎么会射出一支箭?
一边防备着剩下的十二地支,一边燕燎心里也在惊异这支突然射出的箭是怎么回事。
但,无论是怎么回事,至少说明,刚刚那微弱冷寒的气息不是错觉,这树林里确实还有别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