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焉敛目:“你救了良栖,若不是你,他在姑苏不知道会活成什么样子;你其实对他也算好,吃喝用度,赐给他的一切并不比其他贵胄子差,我曾还见到你把在背后辱骂他的几个贵胄子狠狠惩罚过…可你…”
“你身份尊贵,对一个外来质子,当然可以凭你心意对待,可你不是残暴的人,你连我这等无名辈都善意相待,连身边侍卫都牢牢护着,为什么偏偏就那么苛待良栖呢?”
心口处的伤刺刺的疼,从外及里,一锤一锤往心尖上敲砸。
燕燎烦躁地扭过头:“我控制不住。”
两年前自以为一笔勾销,燕燎认认真真地决定要好好对待吴亥,可吴泓景这一把火,把一切都烧没了。
烧出了吴亥对燕燎深切的怨恨,也烧开了燕燎心底依然对吴亥保有的芥蒂。
手心松开,燕燎轻叹:“你说的对,我是苛待他,可我…不能说。”
林水焉:“那我只问你,若是良栖有危险,你愿意去救他吗?”
她说了这么多,七分是真的,三分是假的,真假参半,都是为了私心,是为了吴亥。她实在放心不下吴亥,用一半的青鸟坊想求得燕燎一个保证,想要这两个人别再互相敌恨。
林水焉说:“良栖要去姑苏,姑苏不比其他地方,吴泓晟更是极其可怕的人,以后我再也不能看着良栖,实在是放心不下。”
月光透亮,夜风轻拂。
压下被林水焉一番番话带来的烦躁情绪,燕燎问她:“你是姑苏王的私生女?”
上辈子有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女子,因为刺杀吴泓晟一事,曾被人说道开来,燕燎也恰好有所耳闻过。
林水焉一僵,因着各种各类原因和姑苏王室有些仇恨的人并不在少数,
但燕燎却猜她是私生女?且并没有猜错。
被说破身世,林水焉也就坦诚地承认了:
“不错。我娘是漠北去到姑苏的舞女,生下了我和胞弟。但那个地方,庶子、庶女、私生子、私生女,连个人都算不上。像我娘那样的女人,姑苏王身边从来不缺,所以他很快就遗忘了我们…
他是忘了,几年后却被他正妻知道了,姑苏王妃让人杀到我家门,杀了我娘还不解恨,还要让人划花她的脸…”
林水焉仰头恨道:“只有我,只有我因为不在家才躲过一劫,被戏班的人藏在菜筐里,偷偷带回了漠北。”
说完后,林水焉以食指抵唇,歉意一笑:“但你可别告诉良栖哦。我和良栖一直只在互相利用,我…从没把他当做过弟弟。”
林水焉所说的都是实话,她自己都恶心自己半身的姑苏血脉,又怎么会对吴亥有多少感情?
直到,两年前吴亥拿走桌上的一颗糖,林水焉陡然间就心疼起了那个孩子,忍不住地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弟弟,想用逢年过节时微不足道的好,去给他闷闭尘封的心里添一点点温度。
也是那个时候,林水焉才发现,吴亥根本就不愿意再去接受别人,他宁愿和一块牌位说话,宁愿和藏在院子里的白狼说话,也不要和别人产生什么感情。
林水焉知道吴亥想要带走琅琊王府的司马血脉,也知道司马殷心系吴亥,她于是提议吴亥可以顺势和司马殷成亲,不费力气拿下皇室血脉,一向只走巧路的吴亥,却根本不考虑这个方法……
林水焉那时便更加肯定了,吴亥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他便是再怎么暗示自己多么仇恨燕燎,心底深处也依然在期翼着燕燎。林水焉出入各种市坊,见过各种不俗之事,她便是再不敢置信,也不得不大胆猜测…吴亥对燕燎浓郁的仇恨下,可能还有…爱。
因为燕燎对吴亥而言,实在是太特殊了。
不知哪里飘来的乌云,把透亮的月色挡住了大半,就连闪着波光的河水都变暗了不少。
林水焉认真道:“凤留,你救救他吧,我不想让他向我一样,回头看自己的一生,发现什么也没有。”
“回头看一生吗…”燕燎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