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神挡杀神的可怕气势让李将军悬着一颗心,拼力咬牙与燕燎交手。
可他哪里是燕燎的对手。
不过百十招,李将军不敌,殒于通红的火燕刀
下。
燕燎长出一口气,终于,他再往前战去,要对上的就是吴亥了。
吴亥。
他终究还是,和吴亥相面于沙场之上。
吴亥这边,守着吴亥的小将见李将军被斩杀,心中全是悲痛。忍住悲痛,小将紧张叫道:“大帅,燕王无人可拦,已经杀过来了!”
吴亥很淡然:“我看见了。”
小将悲怆:“大帅啊!”
“急什么?”白甲一尘不染,取下腰间长剑,吴亥淡淡冲他说:“本帅说了,这一战,本帅极有信心。”
看着信心满满谪仙般的贵公子,小将虽然心中苍凉,可还是不由生出些希望出来。
莫非?这位年轻的王室公子,暂替帅席的大帅,真的有办法对付燕王不成?
怀着希望,小将让出道来:“大帅请!”
吴亥笑笑,抬脚一踢马腹,黑马扬蹄嘶昂,载着他向前而去。
于是黑天红火中,长剑迎上腰刀,吴亥与燕燎,在乱军之中两两相对。
吴亥很淡然,冲燕燎一笑,叫他的名字:“凤留。”
这温和的声音,让神情肃穆的燕燎没忍住,一眨眼睛:“!?”
长剑划着腰刀,执着长剑的右手上,拇指戴着一枚白玉扳指,在烽火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这一眼看到扳指,燕燎握刀的手一窒。他与吴亥、吴亥与他,曾于这个扳指,几次三番做过约定。
看到燕燎面上动摇,吴亥笑了:“看来凤留还记得。”
谈笑风生,简直不像是来对敌的,更像是来谈天的。
燕燎惊异地看着这毫无杀意的吴亥,他杀了一路,心火正旺着呢,且一路上都在想对上吴亥会怎样…想了诸多种,还真是没想到,吴亥会戴着扳指…这么…这么好看地冲着他笑…
燕燎:“!!!”
这不是沙场上吗?
吴亥就像是看穿了燕燎在想什么。
长剑缠着红刀划下,金属的鸣声响在耳边,厮杀声里,吴亥的声音像是玉石滚过,既深且沉,缓缓道:“便是生死场上…我也希望你安然无恙。”
轰隆一声,远方被灼烧了几个时辰的山石,还真被烽火给烧开了。山石迸落,携着山火,滚滚而下。
吴亥深沉的一句话,就跟远方滚滚而落的山石撞到地面一样,把燕燎的一颗心撞得七零八碎。
“你疯了吗!?”燕燎几乎是冲他嘶吼的。
烽火夜色里,“疯了”的吴亥,背着千军,眼中深深只囿有燕燎一人。
与一直望着战况的吴亥不同,燕燎杀了一路,他浑身浴血,全身气势绷的死紧,吴亥这种…这种近乎**的话…还有这样似乎隔绝了所有,只装着他的眼神…让他…
若不是心志坚定,燕燎手中的刀恐怕都得被激地脱了手。
谁知燕燎尚未有所动作,吴亥手中的长剑却突然落了地,落在地上,被马蹄踹开,踢了老远。
燕燎又惊了,这人怎么回事?!我刀都没掉,你剑反而掉了???
可随即他的惊愕就有了答案——吴亥的脸色太难看了。
吴亥本就是冷面白皮,此时,这种冷白,白的无一丝血色,唯一有血色的,只有他薄薄的两片嘴唇。
嘴唇上的血色,却是被真的血给染出来的,乌黑的血迹像是夜色一样浓稠,正从他的唇角溢下……
看到不可一世的战神傻愣在了马上,吴亥敛下长睫,把情绪藏得滴水不漏,状若遗憾道:“毒发了,没法继续跟你交手了…”
吴亥的不对劲早就被先前那小将收进了眼中,意识到自家大帅不太对,小将头皮都快炸开了——
这信心满满的去,怎么才交手几个回合,剑就脱手了呢!?
不该这样的吧!!
心中虽然劲浪般拍过,可这毕竟是大帅,是不能轻易出事的。小将不敢细想,急忙驱马前驰,嘴里高呼着“大帅”,往吴亥的身边赶去。
吴亥凤目冷了下来,盯着惊疑的燕燎说:“燕王,这次,是你运气好…”
小将赶来听了,弃了自己的马跨上吴亥的马,抓上马鞭死命一拍,转身闭着眼死命地往回退跑。
一边死命的退,一边在心中拼命的恳求:让我也运气好一把吧,别让我被这杀神砍了!!
逃命时一颗心悬着,丁点时间都被无限拉长,小将做不到算着时间,只顾着拼命地逃。也不知过了多久,除了耳边风声,小将并没有感受到其他东西接近过来,这才大着胆子,小心睁开眼睛,小心回了个头。
一回头,就看到还待在原地的杀神,正一脸怔愣地还盯向自己这边看…
在看什么?怎么没杀过来?
小将费解。
惊慌中,小将听到他前面的吴亥痛苦地咳嗽起来,他便忽然悟了——
“草,这什么战神啊,看我们大帅看傻了吗!?”
“这不行,下次大帅要是上战场,得劝他戴副面具!”
许是劫后余生,小将脑子里一团糟,乱七八糟不知在想什么东西。
吴亥咳嗽完,声音里都透着怒气,像是在质问自己:“怎么能在这时候毒发!?”
闻言小将都快哭了:“是啊!眼看着…眼看着能赢啊!”
可是,吴亥身为主帅,在燕王手中十个回合都没坚持到,口吐鲜血而退的模样,让所有看到的吴军都乱了心智。
吴亥见小将还要带着他退逃,斥责他道:“尚有希望,快送本帅回阵内!”
小将心酸:“大帅,您连坐都快坐不稳了,就别逞强了,您别忘了,您不单单是大帅,还是十二公子,是贵胄,若是折在了这里…回头怎么跟圣上交待啊…”
虽然…让您在战场上未战先颓的…好像就是圣上。
可,圣上让吴亥死,和吴亥在他们眼前死,那能一样吗?
没有人敢担这
个责任。至少这个小将是不敢的。
不顾吴亥的命令,小将驱马而逃,将战场留给了其他将领。
再说燕燎,他手里提着刀,看着吴亥离开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来。
当百里云霆赶到燕燎身边来时,燕燎才愤怒的反应过来,一反应过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叫出了一个名字:“吴泓晟!”
百里云霆一惊,不知道燕燎怎么忽然喊起姑苏王的名字。
捏紧手中腰刀,燕燎的怒火烧到了一种空前的高度,他扬刀下令道:“众将听令,灭杀吴军——”
吴军大帅突然遭了变故,吴军军心混乱,燕军气势本就高昂,此时燕王一声令下,自然是山呼“得令”,更加悍勇破阵。
一时间,战场上气势一边倒地被燕军压制下来。
燕燎咬牙看向百里云霆,怒气与杀气混在身上,把他衬地像一个从业火里走出来的修罗。
愤怒着,燕燎低声吼道:“吴泓晟这个畜生,他竟然下毒!!”
怪不得,怪不得林水焉会说,姑苏那么危险,她放心不下,若是有异,请他一定要去救一救吴亥。
是了。燕燎瞌上眼睛,那个吴泓晟,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暴君,无情无义,吴亥在他手底下做事,怎么会过得有多好!
百里云霆不知燕燎在说什么,他砍落一个想过来偷袭的吴军,急声道:“王上,有什么和姑苏王相关的,回去再说,眼下,还是先破敌攻城才是。”
“当然要破敌攻城。”冷静下来的燕燎扫视着战场局面。
吴亥走了,李将军死了,五方大阵还剩三方没破,这局面其实也差不多尘埃落定了。
燕燎沉声吩咐:“此处交于我,你领兵去破汝南城!”
“得令!”听了命令,见燕燎恢复如常,百里云霆不再停留,遵循王命,把此处留给燕燎和常山营,率常风营奔于汝南城。
汝南城下,谢司涉正带人攻着城,眼看着就要把城防攻下,谁料身后杀喊震天,冲出一支乌甲轻骑来。
见状,本来游刃有余的谢司涉脸色大变,惊叹道:“什么!?公子莫非战败了?”
这怎么会?!怎么可能?
为了速速攻下汝南城,谢司涉所领的后翼军不遗余力,拼死命只为破城,和汝南城下最后守城的兵马都是损失惨重。眼看着就快要破下汝南城了,却遇上了赶来的燕军……
谢司涉气的眼睛都快红了。
立功是要紧,可前提是也得有命来享受这功勋!
“撤退!”怒喘着下令,谢司涉一点也不恋战,急忙就退。
百里云霆看到了急忙退走的吴军,心中也是惊疑不定。他没想到,吴军在那种情况下,竟然还敢分散兵力先来攻城?这得是多大的自信,觉得一定能赢了燕王?
还是…又打着什么鬼主意?
然而,无论吴军心中打
着什么鬼主意,都已经没有用了,因为吴军主帅出了事,燕军气势如排山倒海,在燕王的率领之下,绝不会败。
眼前的汝南城更是,被吴军打的奄奄一息,几乎只差临门一脚……
百里云霆:“……”
他不是愿意坐收渔翁之力的人,可如果别人上赶着要把渔力送给他,他也没有拒接的道理。
百里云霆□□横天:“攻城!”
——
两天一夜,硝烟燃尽,战鼓停息,汝南的战场归于了平静。
这一场仗打的很惨烈。
攻天险、破五方、夺汝南,待一切真正尘埃落定,活下来的将士们一个个都像个血人儿。
燕燎疲倦地顶着一身血水,骑在马上缓缓踏进他打了许久的汝南城,面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明明是大捷,却笑不出来,高兴不起来。
吴亥面若白纸口溢黑血的模样就浮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怎么会这样?
这实在是一种很诡异的感受。
燕燎都已经做好了身负重伤、咬着牙根也要赢下这场战役的准备,却没想到,最后竟是演变成了这样……
“便是生死场上,我也希望你安然无恙。”
便是现在,吴亥的这句话,还是像一道惊雷,只要一想起,就打在燕燎的心上。
吴亥他…到底在搞什么?
还有…他中了什么毒?
一想到这个,燕燎就止不住的生气。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吴泓晟他怎么敢!怎么敢!
燕燎真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姑苏,像上辈子那样,把那个丧心病狂的暴君斩于刀下!
感受到了君王身上勃然的怒火,百里云霆冰冷的脸上浮上疑惑。他疑惑,便将疑问问了出来:“王上,大破吴军,攻下汝南,您看上去似乎…并不满意。”
燕燎黑着脸看向百里云霆。
百里云霆:“??”
想到百里云霆其实并非是不善言辞的人,反而其实异常能言善道,燕燎主动问他:“你以为,这次和吴军之战,蹊不蹊跷?”
百里云霆立刻说:“确实有些奇怪。”
燕燎:“你说说看。”
百里云霆点了点头:“先不说罪将来攻汝南城时,吴军已经快要把城攻下来了,光是吴军大帅应敌时毒发,就很奇怪…”话锋一转,有一说一,百里云霆丝毫不避讳:“当年还在漠北王城脚下时,罪将就见过吴亥风采…且,此人心智可怕,按理来说,若是身上中着毒,不该会做出约战的事……”
不仅仅是当年漠北,在汝南,百里云霆还和吴亥做过交易…在他看来,吴亥实在是一个深藏不露捉摸不透的人。
百里云霆:“王上,恐怕,吴亥不知道自己身上中了毒?”
燕燎的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沉声说:“他知道他身上有毒。”
吴亥分明是知道自己中着毒的,他亲口说的“毒发了”。
百里
云霆不说话了,他第一次看到大捷后的燕王面上一毫一丝的喜色也没有,只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过?
想了想,百里云霆说:“王上若是想知道,让青鸟坊打探一二便是。”
突然,燕燎拉住了马缰停了下来。
百里云霆:“?”
燕燎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吴泓晟这个人…吴亥此次丢了汝南……”
吴泓晟…会放过他吗?
又逢惊雷,春雨毫无预兆,倾盆倒下。
——
马车停在路上,谢司涉正在和几个人洽谈,谈完后,他转身回到马车,叩开帘门,面无表情地说:“公子,谈妥了,上船吧。”
吴亥点头,合了书拿在手里,下了马车向舟舫走去。
“公子总算是来了,快快请上船。”
这不是普通的船只,这是姑苏军船。报上吴亥的身份,再以信物证实,军船不敢耽误,赶紧地请了吴亥上船。
来到船舱坐好,吴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茶水滚烫,冒着热气,吴亥却毫不避讳地用双手捧住了茶杯。说来也怪,在他一双玉石样的双手碰上茶杯两壁后,滚烫的热气竟然慢慢退淡了。
轻抿一口茶水,吴亥皱眉,说了一句:“冷了。”
谢司涉:“…不是茶冷了,是公子,是你冷了。”
吴亥不在意点头:“我知道。”
谢司涉终于忍不住了,他忍了好几天的情绪,压垮于一杯瞬间冷掉的茶上。
“公子!这其实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你从一开始,从姑苏来汝南的一开始,就是这么计划的吧!?”
吴亥神色冷淡:“你指的是什么?”
“我指的是什么?”谢司涉笑了,狭长双目中淡色的瞳仁一点温度也没有,看着眼前这张让他心动不已的脸,他恨不得上去把他划破划坏。
“我当然指的是汝南战事!”
“您可真是有意思啊公子,信心满满?七星阵?五方大阵?看看,都是些多么了不起的手段,可是结果呢?”
“我以为您要大败燕王,以为您要拿下汝南城,没想到啊!您还是如当年在青州琅琊郡一样,一转身,拱手就送给了燕王!”
“难怪你一直拖着战线,你就是故意的!你只是不想那么快打下汝南!是因为你要拖上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到了,你身上的三种毒同时毒发,你恰好身处战局之上——
‘哦,因为毒发我才输了这场仗!’
你是想这样去回复姑苏王吧!?”
“可是吴亥公子!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姑苏王把汝南交给你,却不提前赐给你缓解的解药,也没有让人给你送来解药,你难道真就不觉得奇怪吗!?”
“姑苏王就是在试探你!!而你,就这么落进了他的圈套!哈哈哈哈哈!亏你谋略深远,难道你…连这一点都没有想到吗?!”
“还是说…你的私心
里,根本就是站在燕王那边的,想不想得到于你而言根本不重要?你就是要这么做?”
“…你为了燕王,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