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物极必反,她的叛逆也不是因为脑袋上长了两个旋。
手心里拱进柔软的触感,塑料瓶子被怼到面前,里面指甲盖大的灰色小蝴蝶焦急挥舞翅膀。
春信冲她挤眉弄眼,蓬松的卷发被沾水的梳子妥帖梳了个三七分,笑嘻嘻说:“以后我们两个一起去读书。”
对春信家的大人们,雪里有天生的畏惧,没有小孩会喜欢打小孩的大人。快走到学校的时候,雪里才问:“可你不喜欢读书啊,早上你还哭了。”
“啊?哦,我和你一起读书嘛,感觉还可以。”
“什么感觉?”
春信把塑料瓶子塞进她书包一侧的网兜里,“这个送给你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感觉呢,不等她问,春信很快给出答案。
“你那个糖还有吗,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呀?”
是了,明明一颗糖就能解决的事,尹家非得弄得四邻皆知。
路过学校门口小卖店,春信眼睛不由自主看过去,那时候五毛钱可以买很多东西,学校最受欢迎的是辣条,小辣狗一毛钱一包,牛板筋和臭干子五毛钱一包。
雪里买了五包小辣狗,分给她三包。
她眼睛都瞪圆了,“你好有钱!”
小孩子的心思很简单,春信亲亲密密搂着她胳膊,“你还想不想要更多的蝴蝶呀?”
153子弟校是单位自办的学校,也对外招生,春信大姑姑是校长,在学校她不敢造次,不然老师告校长,校长告奶奶,回家要挨揍的。
现在大人没拿竹条在一边守着,她还是学别的小朋友坐得板板正正,双臂交叠平放在课桌上,读拼音的时候用手指着,读一个挪一下。可乖了。
这时候她头发上的水已经干了,卷毛像朵大蘑菇,每一根发丝都很有自己想法的随意支棱着。
子弟校的老师大多也是地质队内部职工家属,春信想跟雪里坐在一起,老师没有反对,照顾雪里近视,把她调到第三排。
这一坐就是六年。
雪里外公跟春信爷爷是同事,雪里妈妈跟春信爸爸是同学,现在她们也是同学,好朋友。
这样的缘分实在难得。
下午放学,塑料瓶里的蝴蝶已经闷死了,春信惦记给她抓蝴蝶,下课铃一响就收起书包两个人手拉手回家。
春信奶奶躲在学校旁边老年门球场里的一棵大树背后,偷看她们。
雪里注意到了,这个奶奶是相当诡诈,就像电视剧里常躲在暗处,计划要给主角使绊的反派角色。而且是最低级的,小学生一眼都能看出来的那种反派。
雪里说:“你奶奶偷看我们,你看见没?”
她反侦察能力同样超群,“早就看见了。”
不然能这么老实跟雪里一起回家吗?就算只有半分钟,也可以利用起来去花坛里摘两片树叶,或是在操场上毫无目的疯跑一圈。
回家路上春信同样很忙,从一栋到五栋,水泥路一侧是煤棚,一侧是居民楼,有些人家会在门前用泡沫箱种很多花或是小菜。
花卉主要以指甲花、串串红和胭脂花为主,指甲花可以染指甲,串串红的花蕊可以吃,很甜,胭脂花有很多种颜色,常常是野生的一大丛,硬硬的黑色果壳里面是白色的粉末。
小菜的话大多是葱、蒜和小青菜,这些春信家院里也种得有。
正是晚饭时分,这条路走过去,起码要跟十个以上的长辈打招呼。
春信每一个都能准确喊出姓氏,且绝不会弄错辈分。
“张奶奶,王爷爷,刘奶奶,孙婆婆,郑阿姨……”
大家颔首微笑,或是热情回应,她脚步不停,一口气喊完,任谁想留下她多说两句都不成。
雪里跟在她身边从来很放心,有春信在,她就不用说话了。
当然也有例外,跟春信奶奶年轻时候吵过架,现在仍旧没有和好的街坊,春信绝不会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