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拧开瓶盖猛喝一大口,喝完咂咂嘴,端起茶杯漱口。
“太难喝了吧!”脉动也太难喝了!
雪里坐在床边写寒假作业,春信脸蛋红红地靠过来,“嘿嘿,冬冬。”
她趴在床上,手指抠着凉席,刘海有个很明显的缺口,是自己用剪刀剪的。
她脸蛋贴在凉席上,脑袋一下一下拱过来,眼睛水雾朦胧,嘴唇嘟嘟的,手指调皮去戳雪里的铅笔,不让她写字。
雪里伸手去摸她的脸,感觉她有点不对劲,凑近了闻,“你偷喝爷爷的酒了?”
“我喝的脉动,你跟你讲,好难喝,你不要喝。”
雪里知道那个,那里面是爷爷打的散装高粱酒。
“冬冬,你真好。”春信抓着她手指,“你的妈妈,要是我的妈妈就好了。”
她蹬了鞋子爬到床上去,小声抽泣:“我也想要妈妈,”
“我为什么没有妈妈,也许妈妈会疼我,不会打我。”
脸埋进枕头里,春信悲伤地哭泣。
雪里扔了笔爬上床去,躺在她身边,像抚摸一只可怜的淋雨小猫,一下下顺着她的背,“我的妈妈就是你的妈妈,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春信只是一遍遍重复,“我想要妈妈。”
*
第二天爷爷带着她们进山去,在153队后山的更远更深的大山里,有个无儿无女的瘸老头,一个人住在自己搭建的木头房子里。
听说他也曾是有过妻子儿女的,妻子已经病逝,儿子在村里有一栋两层的自建房,门前有个大院子。
这世上太多无奈的事,有小孩子哭着想要爸爸妈妈,也有被抛弃独居深山的年迈老人。
瘸老头声称木头房子背靠的两座大山都是他的,只需要给他送去半瓶酒,就能砍下一些松树的枝丫拖回去熏腊肉。
也许他是骗人的,但他想要的不过是半瓶酒而已,他会把砍来的枝丫亲自送到人家门口去。
穿过一排又一排的家属楼,翻过垮塌的围墙,走一截下山路,再穿过环城公路,继续往深山进发,走上个把小时就到了瘸老头的山林。
同去的还有撮箕帽老头帮的另外三个爷爷,四个大人,两个小孩,排成一条纵队在苍绿的松林间穿行。
林间小路落了一层厚厚的、红褐色的松针,踩上去软软的。微雨稍止的清晨,偶闻遥远清脆鸟鸣,鼻尖的空气清润潮湿,幽暗的松林里,大家都没有说话,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行至开阔处,哪怕只有短短两三米,春信也要跑上来与雪里并肩而行,手牵着手,直到山路实在不允许并排,迫不得已分开。
山里真安静啊,走过这片松林,又入一片竹林,地面仍是干爽柔软的,竹林“飒飒”呼吸着。
不知不觉,已经走出很远,落了雨,大家纷纷戴上帽子,队伍突然停下来,爷爷们回头,春信忐忑起来,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来。”
一双又一双手接力递来一根树枝,枝上密密匝匝坠着红色的小小的果实。
是火荆,是这时节山上常见的野果,黄豆大小,味道像苹果,因此也得名野苹果,但口感偏涩。
“你爷爷给你去老上面摘的。”
“红得很嘞!”
“难得看到这么红的。”
“天气冷就红。”
短暂停留,队伍继续往前,春信举着这串野苹果,跟雪里分着吃,比谁的籽吐得远。也许明年春天,这一路都会长出许多的野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