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芒愣了几秒钟,才点头:“之前带的,忘记拿回家了。”
“嗯!”章扬伸手一股脑地帮她把课本收进书包,“待会儿有雨,送我回家吧。”
周静芒看了看窗外铺天盖地的夕阳,努力保持微笑:“伞送你好了。”
“不行,我不想欠你人情。”
五分钟后,校道上惊现令人咋舌的一幕,周静芒走在前面,跟在后面的章扬拿着一把折叠好的三折伞抵着周静芒的后背,一副解押犯人的正义模样。
“明明不可能下雨!”周静芒气急败坏地回头道,“再说了,晚自习上课时间都快到了,回去一趟准得迟到!”
“那一起去吃饭吧!”
然后,章扬“押”着她穿街走巷,进了一家米线店,一言不发地吃完米线,又一言不发地结了账“押”着她回学校。
周静芒有一瞬间的恍惚:他该不会拐这么多弯只是为了请她吃饭吧?正想着,突然一辆洒水车经过,来不及躲闪,她被从头浇到脚。再看一边的章扬,人家撑着伞,毫发未湿。
呵呵,周静芒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章扬这应变能力,她都忍不住要给他鼓掌叫好了。
章扬利落地收了伞,信步往前走,周静芒狼狈地跟在他身侧,暗暗嘀咕着发泄不满。
“周静芒。”他叫她的名字。
“干吗,干吗?”她头也不抬,语气里都是不耐烦。
“水没长眼睛洒到了你身上,你就要跟水生气吗?”章扬侧头望过来,挑眉轻轻笑了,“那你不是傻瓜吗?”
章扬的歪理邪说居然十分具有说服力。周静芒盯着他晕染在夕阳里的明亮温暖的笑容,觉得自己疯了,不然她为什么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7
尽管相信周静芒的战队里有沈潆洄、秦榛和章扬、以及因为章扬才会友情支持她的庄杰,但谣言并没有止于此,反而有越传越烈的趋势。
周静芒已经因此刻意不再单独进出马老师的办公室,甚至为了避嫌,每次抱着作文本去交作文的时候,都拉上沈潆洄或者秦榛一起去。可即使这样,流言还是刮到了老师们的耳朵里。
马老师再也没有选读她的作文,也不再在课堂上提问她,并且完全拒绝和她有任何眼神接触。周静芒能够理解他的过激反应,刚刚大学毕业,经过层层考试才入选一中做老师的他,当然把工作看得无比重要。更何况,这事儿如果闹大了,不仅仅会丢饭碗,连名誉也会一落千丈。
只不过,同学们越是见他们害怕,越是认为他们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关于“周静芒和马老师”的故事,据秦榛暗中侦查,已经流传起了至少三个版本。当然了,也越发传得不堪入耳。
周静芒惶惶不安地硬撑着上学,她不知道这场突然而至的噩梦何时才能结束,也不知道最后自己会迎来怎样的结果。
终于,一个阴沉沉的午后,班主任将她叫进了办公室。问的问题都很含蓄,却又字字紧逼,周静芒已经慢慢被赶到了悬崖的边缘,仿佛再往前一步,就会跌得粉身碎骨。
她垂头丧气地从办公室出来,一抬头看到了以严厉著称的级部主任:“老师好。”周静芒乖顺地停下脚步,和他打招呼。
级部主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角现出一抹讥讽的笑容:“周静芒是吧?你还有脸来上学啊?”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级部主任已经完全走出了她的视线,可周静芒仍呆愣在原地,她觉得自己的脸颊好像正在经受掌掴,火辣辣地疼。强忍着眼泪,她一口气爬到位于顶楼的广播室。中午午休时间,广播室里没有人,音响在播放一首很老的老歌,她找了个角落,双手抱膝,放肆痛哭起来。
没有人听她的解释,周静芒渐渐领悟,大家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根本不关心事实。
“咳咳!”有人突然拍了拍她的背,周静芒吓得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看到是章扬,眼泪都忘了擦,不满地开口:“看到别人哭你不知道躲躲啊!”
“同学,别不讲理。”章扬义正词严地回道,“要不是我打断你,你现在可能已经哭得背过气了。你快深呼吸几次,能够有效缓解胸闷。”
周静芒真的深呼吸了两次,泪腺的闸门神奇地关上了,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哭了。可是恢复理智的她一想到自己刚刚哭天抢地的模样,顿时觉得更加尴尬了,她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问章扬:“你不去食堂吃饭来广播室干吗?”
章扬自顾自走到播音间,拿起鼠标,切了个歌:“来换歌啊,那歌太难听了,影响我食欲。”
他选了一首五月天的《你不是真正的快乐》,好听的旋律慢慢充斥整个房间,章扬回头问她:“你为什么哭?”
“就……”周静芒觉得难以启齿,“就学校里瞎传的那事。”
章扬思考了片刻,突然说:“周静芒,如果我帮你解决了这件事,你得答应崇拜我一辈子。”
周静芒失笑:“你要是能帮我解决,我崇拜你八辈子!”
章扬点头:“一言为定。”说着他拿起一张纸,用笔“唰唰”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他捏起那张纸,弹弹上面的字,指使周静芒:“念出来。”
周静芒一字一顿地念道:“我、喜、欢、你。”
念完之后她才发觉不对劲,刚刚的歌怎么停了?为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这么大?这句话怎么……这么奇怪?章扬……章扬这家伙不会是开了外放吧?
她惊恐地望过去,男生指了指外放的按钮,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声喊出一个震耳欲聋的:“哦!”
哦?周静芒闭上眼睛,身体虚浮,脑袋上方飘满了金星,上苍啊,求你带我走吧……她虔诚地祈祷着……
“呵!”周静芒低下头,微微苦笑。上苍何曾听到过她的祈祷。
不管是八年前还是现在。
当初她不遗余力地祈祷可以离章扬远远的,她没有实现心愿。
现在她竭尽全力地祈祷可以再见章扬一面,依然没有实现心愿。
“气氛怎么这么冷了?”有男生大声叫嚷道,“来来来,我们来一起重现一下当年震惊全校的那件事好不好?”
周静芒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章扬,我、喜、欢、你。”男生捏着嗓子,学着周静芒的声音说道。大家哄笑成一团。
果然……周静芒扶额,不满地抗议:“你们能不能不要总拿这件事出来说啦!每次聚会都要让我丢一次人。明明都说了好多遍了,那只是章扬的恶作剧。”
“没人能给你作证啊!”喝了许多啤酒,已经有些醉意的男生们挤眉弄眼道,“周静芒,章扬永远不来参加同学聚会,你就永远没办法洗白啦!”
周静芒佯装不在意地撇撇嘴:“随便你们怎么说,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但她心里在想:章扬真的永远都不可能来参加同学聚会了吗?她真的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了吗?
“哎哎!静一静!”刚刚挑起这个话题的男生从座位上站起来,隔着大大的圆桌弯腰凝视着周静芒,挑眉问,“说实话,周静芒,你真的没有喜欢过章扬吗?”
周静芒愣在了那里。
这个问题几乎贯穿了她整个青春期,不断有人提及,不断有人问起。
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答案,她的人生也在等待这个答案。
但是,喜欢是要讲给喜欢的人听的。
单独地,悄悄地,轻柔地讲给他一个人听。
那个人狠心将她丢在了青春的半途,她为什么要喜欢他?
一旁的秦榛帮她打圆场:“你们不要为难周静芒了好不好?她都二十多岁了还被你们问到脸红,我作为她的闺蜜实在看不过去了啊!”
沈潆洄暗暗攥住了周静芒的手,也笑着搭话:“干吗总提不在场的人,聊点儿新鲜的啊。”
“我不喜欢他。”周静芒突然抬起头,掷地有声地反驳,“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他对我又不怎么好,还整天怼我,总是给我找麻烦,让我到现在都摆脱不了流言蜚语,他……”周静芒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他还特别残忍地拒绝让我加入他的街舞团,我又不傻,我干吗喜欢这种人啊?”
她望着忽然静默下来的所有人,干咳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干吗都看着我?”
“唉!”秦榛起身,深深地拥住了她,“静芒,别装了。”她拍拍她的背,柔声道:“我们都知道你很想他。”
秦榛这样说完,周静芒的眼泪“啪嗒啪嗒”落进了嘴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