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皇帝慢慢道:“这孩子……很懂事,你好好待她。”
邵震虞一时觉得皇帝这话说的有些怪异,但他现在全副身心都在想怎么让皇帝满意上,并没来得及深思。
他知道皇帝选择这个时候又没有大张旗鼓,肯定不希望兴师动众,便道:“请陛下过寒舍书房一叙,臣命人准备茶水。”
皇帝的手指蜷缩了起来,等了片刻,克制着没有再去注意邵循,这才轻声道:“爱卿带路吧。”
天子出行,即使是微服也少不了人跟着,只是这些人有的把守在了各处正侧门,有的远远跟着皇帝,只是离得稍远,又有夜色掩盖,旁人注意不到罢了,等皇帝随着邵震虞一动,细微的窸窣声响起,这是隐在四周的护卫纷纷跟上的声音。
这阵势邵震虞已经看惯了,他就像没注意到似的,继续为皇帝带路。
郑云乔则有点被这种氛围惊了一下,他有点担忧邵循,却见她望着皇帝和她父亲的背影。明明没什么表情,但是郑云乔心里却咯噔一声。
眼看着那二人走远,郑云乔有些踟蹰的走到邵循身边:“阿循妹妹……”
邵循转过头来,像是什么事也没有一般浅浅一笑:“表哥。”
郑云乔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最后的话里不免带上了十分的郑重:“你还好吧?”
邵循表情看上去还算自然,但是却用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慢慢道:“不太好,表哥,我的头……有点疼。”
这时候方才被云彩遮住的月光恰好露了出来,光线一下子比方才亮了好些,郑云乔被邵循在月光下显得几乎可以称得上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他想伸手扶人,抬了抬手却不敢碰她:“你怎么样?”
方才被邵循遣到一边的璃珠赶忙跑过来扶住她:“姑娘!”
“别担心,”邵循忍着难受安慰表哥和璃珠:“我只是有点累,想回去休息了。”
郑云乔再不放心也没有留人的道理,只能叮嘱了几句就眼睁睁的看着璃珠扶着邵循越走越远。
他一个人停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开。
皇帝其实跟邵震虞有不少话聊,毕竟两人自幼相识,又都算是军旅之人。
可是这次皇帝有心事,跟谁都没有聊天的心情,便耐着性子跟邵震虞谈了一些朝政上的公事,就回宫去了。
他那边回了宫心里仍旧挂念着邵循,而邵循这边情况确实也不太好。
她心里那样难受,加上可能受了风,头疼的很,当晚回去一夜没有睡着,第二天还要撑着身子去给父母请安,回来后早饭吃不下拖到中午,中午又拖到晚上,直到玉壶柔声劝了好久,她不忍心看丫鬟们担忧,便强逼着自己吃了一碗饭。
看她似乎好了起来,丫鬟们还没来得及高兴,事情就变得更加糟糕。
邵循半夜里胃疼难忍,一下子把肚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才缓解了疼痛,几人见状都吓坏了,连夜请了府里的大夫来瞧。
结果那大夫调了半天书袋,总结起来一句话就是吃东西不节制,顶着胃了。
璃珠气急道:“姑娘从前天晚上就没吃东西,直到昨晚上才吃了不到一碗饭,这叫不知节制吗?”
“那就是胃气上逆,总之吐出来就好了。”
大夫开了几剂助消化顺气的药,邵循喝了勉强算是有了点好转,几人这才放下心来。
特别是新来的柳心,她比玉壶几个更着急,担心邵循要是不幸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也就算完了,因此伺候的格外上心,直到邵循有了点好转,这才放了心,也就没有往上报。
可能是这看上去并不严重的病消耗了精气,邵循之后几天都没有精神,提不起劲,头晕乏力不想下床。
马上就是千秋节了,她要是继续好不了,恐怕是不能进宫了。
郑氏一见这样,便只能带着邵琼去,又是手忙脚乱一番折腾。
说实话,虽然这是亲女儿,但是进宫贺寿这样的场合,连郑氏自己都更愿意带邵循而不是邵琼。
邵循对于不能参加寿宴的事情是狠狠松了口气的,这对她来说不是荣幸而是一种压力。
她不想面对皇后,这是一种微妙而复杂的感觉,有酸涩有不安也有隐约的愧疚,她要是进宫,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皇帝的正宫和妻室。
也许就是这样的心态被她自己的身体察觉,反馈出来就是迟迟不能康复,反反复复的病症。
可是久病自然伤元气,正邪相争,正气一旦抵御不住,那身子受不住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在千秋节的前一天,邵循突然发起热来,吃药冷敷效果都不太明显,急的玉壶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候整个府里都在忙明天寿宴的事情,叫谁都不合适,邵循只说自己吃了药就好,不需要兴师动众。
这句话表面是说给玉壶听的,实际上柳心知道,这是在叫自己不要把这事儿捅到两仪殿去。
柳心也在犹豫,她也知道现在宫里也在紧着皇后那边,就算报上去了,自己受不受罚不说,可能也没多大用处,还得罪了姑娘,左思右想还是听从了邵循的命令。
结果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吃了三剂药,邵循不但没好转,反而更厉害了些,晚上躺在床上烧的迷迷糊糊,嘴里爹娘哥哥的呢喃着说着胡话。
玉壶吓坏了,赶紧去正院通知郑氏,谁知道恰好她那边明天赴宴的衣服出了差错,整个院子都乱糟糟手忙脚乱的。
郑氏正焦头烂额,抽不出空去看邵循,但也不敢怠慢,叫人去五军都督府去告诉了今晚睡在衙门里的邵震虞,邵震虞便派人拿个帖子连夜请了宫里的太医去了英国公府。
太医试着用了药,到了天光微亮时见热度稍稍降下去了一点,这就放了心,嘱咐每隔一个时辰灌一次药,今天就能彻底把热度降下来,这就告了辞。
邵循房里的姑娘们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有些不满,因为昨天邵循病的那么凶险,竟一个亲人也没有守在她身边,只有邵揆天刚亮的时候来过一次,但是他身上有差事,要去营里当差,于是也是匆匆看了一眼,得知妹妹“应该”不会有大碍之后就急匆匆的走了。
两个小的根本指望不上,而邵辉在两天前就搬回书院预备下一步的春闱去了,压根就不在家。
邵循就这样孤零零的躺在床上,身边只有几个轮流值夜的丫鬟,任谁见了都会心疼。
柳心心里也替邵循难受,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的女孩子就是没人疼。
她正一边叹息一边替邵循擦汗,突然间她有些干涩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念叨什么。
柳心知道这不是在喊娘亲爹爹,就是喊哥哥,她已经断断续续呢喃了一夜了,这是所有孩子都有的毛病,仿佛有亲人在身边就胜过灵丹妙药似的。
她俯下身子细心的替邵循擦着汗,突然耳朵一动,停住了动作。
柳心接着立即凑过去,确实听到了非常清晰的两个字。
她手中的巾帕停在那里片刻,接着咬了咬嘴唇,将帕子扔进水盆中,喊来琉翠替自己看着小姐,自己飞快的跑出了院子。